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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呷清茶20

    况且都跟踪偷听那么多次了,还怕这一回么?

    苏婴的案几十分像样,左边是五沓奏折,右边是一摞书,中间摆好了笔墨纸砚,齐整得让人看到就觉到古庙的禅意。

    晏熹坐下来,先看了一圈奏折,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个别哭号吏部太忙的,苏婴直接放在了打回去那一沓中。

    毕竟他坐镇吏部,能顶十个李荣,个中事务井井有条不在话下。

    然而另一边堆起来的书却是一些地方志怪和游记,上面写满了笔记。

    想起自己当初那是看一眼书都头疼得要命,虽然在爹娘逼迫下勉强没有落下,但实在是看一眼都难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静下来看的。

    书本之间另有几页折起的纸,夹在毫不起眼的地方,晏熹展开看了一眼,通篇都是艰涩难懂的文辞,似乎是在敲定今年考课的试题。

    就晏熹这个公子文盲、军中秀才的脑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他探头往外边看了一眼,打算誊抄一遍,泄露试题给那些个酒囊饭袋,虽然他们没多大本事,惹是生非倒是不在话下。

    然而苏婴住在这里,再叫“夫人”来不太妥当。晏熹又翻找一遍,数十张纸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字,着实令人头疼。

    “抄到一处是一处,”他这样想着,铺开了纸开始奋笔疾书,尽量保证能看懂自己写的字。

    晏熹不是文官,入职朝堂也不过几年,完全看不懂这些题,只能无论巨细一并抄下来。

    说到此处——晏熹抬头看向另一边,文璋的字名动京都,他是完完全全比不上的,这房里就有不少是他的亲笔。

    为防意外,他还是早做准备,以免要当众露一手的时候束手无策。

    还没抄完一半就到了中午,晏熹也不敢叫下人摆到卧房,又不想耽搁午饭,折腾来折腾去,只好不吃。按理来说,苏婴要到夜中才能回来,也多亏了他的身份,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突破宫禁。

    日影移了一圈,很快就到了黄昏。晏熹眼睛刺痛,却才抄到第十张。

    他上回挑灯夜读还是在南疆,根据线报细细探究每一个在朝之人的底细,当时想着能将他们都杀了就能看下去,如今……

    却是为了他们的富贵。

    一整天没吃饭,如今连觉都睡不得,他越想越气,重重一扔笔,“老子不伺候了!”

    毛笔戳在砚台里,甩了他一脸墨点,笔头还重重点在刚刚写好的地方,十分不厚道地滚了一圈。

    晏熹本以为事到如今他不会再因什么而暴跳如雷了,然而看到自己抄了小半个时辰的东西就这样废了,他怒火中烧,跳起来狠狠锤在桌上。

    砚台显然也怒了,它碎了个彻底,瓷片扎了他一手,还蘸上些墨。晏熹一看,倘若洗不干净,等伤口长好了,这墨就得留在手上一辈子。

    实在很难向旁人解释。

    一时大怒,后患无穷,晏熹费劲地挑出扎着的瓷片,洗了又洗,还是有斑斑点点的墨留在伤口上。

    这要是等伤口长好了,大概要留下满手的黑斑。晏熹找了一片薄刃,试着将墨色刮下来。

    伤口血肉模糊,他受惯了,不代表他不会疼,一只手很快鲜血淋漓。案上滴了血,连苏婴摆整齐地书都未能幸免,他一开始还想掩盖,后来无力就随它去了。

    不巧的是,苏婴没有听话乖乖留在宫中,需要通宵达旦处理的文簿在他手中少了大半,好几夜没能睡个安稳觉的他终于能好好补一补。

    更为不巧的是,吏部众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个个抹着涕泗横流求他一起去吃饭,等这“庆功宴”结束,已经到了这个点。

    苏婴喝了点酒,吹着习习夜风走了一段,将提灯送行的下人遣了回去。

    照路烛灯在灯罩里头摇曳,他脑子本来清醒了些,现又迷糊起来,在衣冠不整、摇晃着倒下之前不得不靠墙坐一会儿。

    这一靠就靠了小半个时辰。

    苏婴有些分不清回家的路在哪里,在一众府门前晃荡了半晌,绕了好几个圈子,仍没摸到苏府的门。

    “苏大人!”下人本在门口打着哈欠,定睛一瞧,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着他,“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小人还以为大人留在宫里,这才没有让马车去接……”

    苏婴后退几步,费力地辨清牌匾上的字。

    “文府。”他小声嘀咕着,“这里是文府。”

    “是,是文府。”下人搀扶着他进门去,“大人喝了酒?怎么也没个人送大人回来?”

    苏婴一言不发。

    倘若不是完全醉倒,几盅酒下肚,他刻在骨子里的谨言慎行始终能拴着他。但现在……脚步有些发飘,仿佛饮多夜风也上头。

    “这……”下人犯了难,“苏大人睡哪里?”

    “我自己去吧,能走。”苏婴放开下人搀扶的手,“你也早些歇息。”

    下人看着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又是在府中,微微放下心来,随他去了。

    苏婴撑着假山石壁晃脑袋。

    这酒太不对劲了。

    “唔,”苏婴扶着门框稳住身形,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你怎么在这里?”

    晏熹人还隔着十丈远,看到他迷瞪着眼就不自禁伸手去扶。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握,顿在了半空中。

    “我……”晏熹伏在案上,广袖一拂遮住了半边身子,他一手将抄好的纸笺折起来勒在腰带处,面上谈笑风生:“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住厢房?明明这里是我的屋子。”

    苏婴走进来,袖子竟然扫倒了烛台。晏熹手忙脚乱地上前接住,“我的祖宗,你这是喝了多少,怎么醉成这样?”

    祖宗他皱了皱鼻子,从酒气里闻到血腥。苏婴看什么都是重影,他奋力摇摇头试图看清楚一些,终于看到晏熹血肉模糊的右手。

    “……”晏熹看着他捧起自己的手目露凶光,不知道他是要啃上去还是怎的,莫名有些心虚:“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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