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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呷清茶16

    “一副要哭的蠢相,你离我远点。”晏熹一碰到床榻,立刻就将那根棒槌似的拐杖推远了些。

    拐杖被嫌弃了一番,也不生气,他深吸一口气,“晏熹,你是怎么说服他们帮你的?”

    “嗯?”晏熹要躺下的身形明显一僵,但他立刻掩饰过了,“你说他们,他们是谁?”

    “别跟我装傻,南诏那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你许给他们什么了?”

    “你说呢?”晏熹拉好被子,在说话的间隙轻声急喘。他确实没有骗他,从正门出去,再要进来也不容易,他受了伤,行动不便,从墙头上栽下来,摔得不轻。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伤口,“许给他们事成之后来中原大肆烧杀抢掠,有什么问题?”

    苏婴已经学会不为他不说人话而怒气冲冲了。他静静看着他,“你以前是百姓的长城,如今却要将他们压在砖石之下,不得生息,你怎么忍得?”

    “我怎么忍得。陛下亲手推翻了他的长城,将他的子民压在下面,你怎么不问问他怎么舍得。”

    “所以如今,一旦大昭和南诏开战,你要为他们统兵吗?我大昭有多少将士死在他们的弯刀之下,其中还有你的兄弟,你真的忍心看他们死不瞑目?”

    晏熹笑了:“人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怨,他们也只能在战场上等着腐烂了,因为是你圣明的陛下,连个收尸的旨意都不肯下。”

    “刽子手的刀悬在良将头顶,你这样的人当时不站出来,大昭内忧外患,受各族蛮夷侵略边境,你这样的人都在明哲保身,如今盛世太平,你们倒是急急跳出来了。”他的唇角挽成一个尖刻的笑,“跳出来做什么?”

    又来了。苏婴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人心匪石,这位晏将军的心可真是比铁石还硬。

    可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苛责——毕竟他说的没错,血海深仇是真的。

    难不成真的纵容他杀了刘显?

    “省省力气吧苏大人,我晏某人就打算这样一条路走到黑了。你想劝我还不如劝刘显自尽来的容易。”

    “……”苏婴坐在他榻边,“你是真心喜欢黎阳吗?”

    “你还想拿皇女拴着我啊,”晏熹抬手将他的额头推远了一些,“你还真像刘显生出来的狗崽子,行事还真是一样的不要脸。”

    苏婴发现他对刘显的一众皇子都是宁可杀之而后快的态度,对黎阳却很不同,按理来说,他既然迁怒皇子,公主也逃不过,不是么?

    那他现在这副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你就放过我吧,不然,就杀了我,你没法劝我停下,在我尚且乐意跟你说说话的时候。”

    苏婴忽然福至心灵,道:“我等到你不乐意跟我说话为止。”

    对上那双微有惊诧的眼眸,他将重重顾虑压下,“我相信有那么一天,我能说服你,我等得到。要不,我们就兵戎相见,到时候,你也无需留手。”

    晏熹实在不知道他这自信是从哪儿来的,一时间哑口无言,怔愣在那里。

    “更何况,”苏婴弯腰凑近他,他不必靠这么近的,晏熹又不聋,“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刚强,有些担子你挑不动,也不想别人接过去,这不是折腾自己吗?”

    晏熹:“嗯?你要替我担?行啊,下回面见皇上,你帮我杀了他。”

    苏婴坐直了。

    晏熹悄然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鉴于他还长得俊美,还能称得上是个“小白脸”,他欺身压过来的时候,却带着十成十的压迫感。

    他和晏熹应该是差不多高,就算高那也是晏熹更高一些,而因为长年练武,晏熹的身体比他壮实不止一圈,可就这么一株病苗竟然也能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的反应,苏婴尽收眼底,只是微添笑意。

    “师父,”他忽然开口道,“我的加冠礼就要到了,你给赐个名字吧。”

    “嗯?”晏熹还愣着,听他骤然转移话题更是没反应过来,跟着他的话胡乱答应道:“好啊。”

    “……这是你爹的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晏熹往床榻内侧缩了缩,这混账东西一定是故意的,就像那次上朝的时候在朝臣分列的那头对他微微一笑,他跪在地上都忘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小东西长得还真是好看。虽说苏家也是出了贵妃的门楣,但他总觉得苏冶那种干瘦老头生不出这么秀气的儿子。

    苏婴高深莫测地笑笑,“既然你担着这个名头了,给我起个字又能怎么样。我爹……他应该不想给我起。”

    晏熹从他语意中听出些许落寞,不知是他故意装成这样还是真的黯然,只好抬手僵硬地拍拍他的肩头,“别胡说八道,就算苏大人不起,你去向刘显求一个也可以啊。”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苏婴脸上淡淡的苦笑几乎都挂不住了,他眼睛定在一旁的烛台上,微亮的火光在瞳仁中汩汩跳动,半晌没有言语。

    “……出去出去。”晏熹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快出去。”

    苏婴静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你一定觉得陛下很倚重我。”

    “嗯,那不然呢?”晏熹想象着苏婴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皇帝,虽然他不至于才不配位,但皇帝肯定要比其他臣子更偏信他。

    “他不相信我。”苏婴看着自己的手,破碎的指甲还没完全长好,“不然,他也不会逼迫我服食长门散,想用那个东西拴住我,三年五载,我就变成一抔黄土,再碍不着他的眼了。”

    晏熹明显怔了怔,明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无力阻止。

    即便那真相也苦于接受。

    “你一定猜得到他为什么这么对我。”长久的叹息后,苏婴语带颤意,仿佛出口的真心鲜血淋漓。

    “苏妃是你母亲吗?”晏熹突兀地问道。

    “姑姑永远是姑姑。”苏婴立刻截断他的猜测,“你……”他抬手又放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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