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熹:“老朽睡着了。”
苏婴也不管他泼冷水,接着道:“太子殿下死罪难免,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晏熹怪笑一声,“他的儿子都死光了我才高兴,否则我这欢喜是不是来得太廉价了?”
苏婴:“……”
他不想像刘显那样宁可错杀以免后患无穷。晏家满门忠烈落个那样凄惨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即便再翻案昭雪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耐着性子道:“文大人,多纠结往事有何益处?只能徒增烦忧,令故人伤悲挂怀。”
晏熹冷笑一声,“这么说,当苏家满门抄斩之时,苏大人仍能笑得和煦,还与那狗皇帝谈什么忠义。”
苏婴道:“晏家人的骸骨你可曾收过吗?……就算没有,也该立个牌位吧?”
这事着实是晏熹心头一痛。他恨不得现在就下床劈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子,一双眼睛已经藏不住怒意。
“倘若文大人需要,苏某可以帮上一帮。”
“不过有个条件,是吧?”晏熹重重哼了一声,“别跟我谈什么条件,我宁愿他们曝尸荒野,也不愿你这种人去动他们。”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厌烦过苏婴,朝外头高声叫道:“来人!”
成穆忙不迭地小跑着进来。
“给我送客!”
苏婴叹了口气,看来要劝以为心已凉透的忠臣回头远非预料那般容易。
“那文大人就好好歇息吧,晚生不打扰了。”
倘若有足够的时间,天长地久、潜移默化,水滴亦可穿石。
苏大人决定他这个“天长地久”便从委屈自己开始,他委委屈屈地往房门口一戳,开始晒太阳。
骄阳似火,府里的下人们都挥汗如雨,照到他这里简直一阵一阵地晕——
“苏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快找个凉快的地方躲躲。”成穆提心吊胆地侍候这位文府半路杀进来的主子,“就算大人和老爷有什么不和之处,你也无需折磨自己啊。这么热的天,你……”
苏婴戒除长门散有了些时日,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但还是时不时被强烈渴望折磨,体弱也不是短短数日可以补好的,被太阳一晒,脸色都苍白起来。
晏熹耳力极好,成穆本就压低了声音,可他还是听得十分清楚。听苏婴并不离开,他不禁一脑门官司:这混账玩意儿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随他去吧。晏熹拉着被子盖过头顶。
可捂了片刻,他就有些透不过气来。苏婴果然是个遭瘟的混蛋,一旦找上来,这一辈子都别想甩开他。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又叫道:“成穆!”
成伯正苦口婆心地劝说苏婴,闻听此言,还以为自家老爷是妥协了,不禁面上一喜,踩着小碎步跑进去。
“去给我收拾一间房。”晏熹怒气冲冲,“我受不了这死缠烂打的狗皮膏药了,他不走,我就搬出去。”
成穆立刻犯了难:“老爷,您这身上还有伤,怎可轻易走动?还是不要……”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成伯捱了通数落,臊眉耷眼地走了。
苏婴愁眉不展——看来要解开他的心结,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到了晚间,文府竟有客来访。晏熹一听下人通报便知怎么回事,差人去回话,自己有恙在身,不能下床相迎。
李荣知道这个时候跑来文府实在不妥当,可一家老小的命都系在一处,他又不得不来。
苏婴客居文府数月有余,虽说存着想将晏熹拉回正途的心思,却不肯放下身段去求。晏熹状若赌气地搬出了自己的院子,也没回于碧那里,随便找了个厢房住下来,表现出一副“苏婴逼迫我我也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们也就没再说过话。
“李大人,”苏婴客气地同他见礼,“文大人不在这里,你尽管说吧。”
李荣披了一层夜行衣,脸掩在兜帽之间,他先四下看了一圈,这才缓缓露出脸来,本就苍老的脸上满是颓唐:“大人救我!”
苏婴忙一把扶住他,“李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天大的事我能帮都会帮,快起来说话。”
李荣摇着头,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也说不出,静了一会儿才道:“苏大人一定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我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他……”
实在惭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令郎有何纨绔之处,指出来就是,大人无需太过羞惭。”苏婴给他倒茶,“我客居于此,文丞相还在养伤,不便见你。”
李荣大概是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这种求情的话,再高的文人气节也都撑不住了,“苏大人早对老朽说了陛下赐婚之事,我回去就跟那不成器的东西好好说了这件事,”他面露难色,“他嘴上答应的好,一转头就跑了。”
苏婴将茶杯重重一搁,吓得他心头一跳:“跑了就去追,躲起来就去找,怎么这还要问我?”
“不不不……”李荣忙摇头,“怎敢劳烦苏大人,可……可我实在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黎阳长公主嫁给他也是下嫁,你李家不受陛下如此荣宠,大祸难逃。难道你做了一辈子官,现在连个妥当的法子都想不出来吗?”
“苏大人是指……”李荣道,“随便找个姑娘家娶进门?……三媒六聘不可少,倘若陛下下旨在前,我又当如何自处?”
“亏你想得出来。”苏婴抿一口茶,“且不说你一时间能不能找得到,世上有哪个女儿家乐意嫁给一个服食长门散还嫖暗娼的病鬼?”
李荣:“求苏大人赐教!”
苏婴:“事已至此,你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辞官回乡,不如想想退路。”
“退路?”
“卸下尚书之位,贬官三级,可舍得吗?”
李荣怔了怔:“可……可我怎么……”
“明日早朝,”苏婴道,“找个门生参你一本,你不能全认,否则陛下会看出有人走漏了消息——令郎虽说不过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子,却是陛下钦定的驸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倘若你拂了他的意,他一定会震怒。这个度你要自己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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