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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负屃乱2

    皇帝果如苏婴预料,虽然没有当头给文璋扔东西,但也怒斥了好几句,他在一旁诺诺连声,一个劲儿地“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就差额上红一片了。

    进宫、出宫,流水似的一天就过去了。晏熹得到了罚俸三月、思过一月的小惩大诫,不由怀疑自己的时运——这也太快了,前天夜里才说自己的俸禄买得起一个宅子,这就得到了报应。

    苏大人的时运好得出奇。

    上回被参,俸禄还没开始发呢,这就又罚了一个月。晏熹恹恹回到府邸,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可能是在小辈面前丢人和俸禄让他消沉至此。苏婴想,他都没兴趣翻新鲜的账了。

    晏熹的剑术愈加精进,这一个月里“看似”和苏婴不差多少了。而苏婴看完了家里带来的两筐书,又去运了几筐过来。

    盛夏之后很快等来了消息,太子贬谪为郡王,连个封号都没得到,一通哭天抢地连皇帝的面都没能见着,这就收拾东西前往北疆了。封地也就是一座城,连带着四周零星的几个村落,除了免去性命之忧,和贬为庶人实在没什么两样。

    皇帝表面上饶了他一条命,实际上早已斩断了父子情分,皇后哭得肝肠寸断,说自己要陪儿子去封地,刘显烦极了,干脆将她也一并幽禁起来。

    巡境之事暂时搁置下来。晏熹有心进言让皇帝亲自前往,却遭到了诸臣一致反对,几位尚书又臭又硬的脊梁骨要跟他扛到底,完全斩断了他的念想。

    要是真的去了南境就好了。南诏王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他总不能带太多兵力,只要取巧,斩下皇帝的狗头也不是痴人说梦。

    可惜现在的时机太不好了,四境如悬在琉璃之上,只用一根头发丝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火四起,现在想要溜须拍马说服皇帝四海安定有些难。

    京城风云四起,文府静好如初。棠花化泥,梧桐落雨,淅淅沥沥的声响中,苏婴坐在水榭中,悠然翻过泛黄的纸页。

    “你觉得你是忠君还是爱国?”

    这一声问询近在耳畔,似惊雷响彻。苏婴想笑笑,始终没能出声。而在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他和着雨声翻几页闲书,又想起了他和文璋在宫道上的“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无赖胜。从他在茶楼的窗户里看着他的时候起,这位从未引起他注意的左相就冒然闯进了他的心。死水一般的心湖便起了波澜,随即是狂风骤雨不歇,滔天巨浪翻滚,令他奔涌的水流找到了方向——

    即便这方向也带着仇恨。

    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权倾朝野,说疯就疯了,怎么可能?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季,却半点端倪都没能看出来,反倒屡屡丢人掣肘,这太不应该了。哪有人会将自己的目的挂在嘴边?说不定这些时日看他笑话没够,还想接着消遣!

    他揉揉坐久了的腿,站起来走到一边。水面上圈圈点点的涟漪一刻未停,扑面而来的湿润气息一蒸,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

    晏熹路过水榭的时候,发现池子里扶着个团子。他一眼看过去,以为哪个不长眼的下人跑到这里来晾衣服,衣服掉在了里面,又一眼看过去——

    地上还有一本书,纸页散落着。

    “苏婴!”晏熹下意识想飞掠过去,但马上停步,一路跑到了水榭那头,“来人!快来人!”

    水池不怎么深,淹不死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婴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漂在上头,跟落在上面的花叶没什么两样。晏熹心跳如鼓,猛地扎了下去,揪起他的衣领就往一边去。

    也不知道这混账东西倒在这里多久了,还能不能喘气,他飞快一看四周,发现还没人过来,于是将他一把掀了上去。文府手忙脚乱了半晌,于碧也惊动了,都顾不上仪态一路小跑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家里的大夫先对付着,晏熹立刻派人去苏府传信,亲自去宫中请御医。刘显听闻,连忙派了一队御医过去,等太医院的人到了府上,苏婴已经醒过一次了。

    那池子近来没怎么换水,水面上结了一层浮萍,苏婴呛了好几口,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太医接过了府中大夫的事情,催他吐得只剩酸水,药很快熬上了。苏婴的身子简直是病来如山倒,烧得神志不清,身上都是汗珠,晏熹着实害怕他死在自己府中,一刻未歇守到了天亮。

    只是一夜,他几乎瘦脱了形,整个人都有了油尽灯枯的架势。晏熹头一回看见能病成这样的,束手无策,听太医们说话,还真有性命之忧。

    他此前以为只要不吐血就没什么大事,其他病是个大夫都能治好,这回可算是长了一番见识。病痛折磨的不止躺在榻上那一个,他忙活了一夜也没能等到他醒来,这几月本就一直睡不好觉,精神更差。

    “他到底怎么样了”这句话他问得自己都烦,最后搬个凳子往角落里一坐,尽量不挡道,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房里沉闷的气息让人太阳穴突突地跳,晏熹看着墙睡得头晕眼花,略微一动,连脖子都发出僵死的声音。他来回摇头,站起来走到榻边,“你醒了?”

    苏婴的眼中有经久不散的雾气,病过一夜,竟微微清明起来。他张嘴,没能出声:“嗯。”

    嗓子都哑了。晏熹莫名想笑,一向强势的苏大人病倒在榻上可谓奇观。他伸手按在他额上,“的确,烧退了。你怎么回事?”

    “……”

    “说不出话?”晏熹往旁边一瞧,“行吧,这个等会儿再说,先喝水。”

    眼瞅着苏婴勉强了半晌,也没法起身,晏熹认命地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他能扼死人的手一捏上去,就听见苏婴脆弱的骨“咔嚓”一声响。

    苏婴皱起眉,实在有心让他滚出去。笨手笨脚成这样也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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