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多年的故事就此画上句号。
曾姝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不知不觉已近黎明。
李灵依靠着走廊墙面,吹着凉风静静地聆听,站累了就坐在阶梯上。
讲述完曾姝把头靠在李灵肩膀上,良久之后,她才说:“我回忆起来,苦涩酸楚的确远远大于甜蜜美好,甚至很多时候他只会让我伤心。”
“但是,虽然他很坏,我依然很感谢他,他不会知道,他人也无法体会,他陪我度过了一段多么艰难的日子。”
李灵还沉浸在这个故事里难以抽离出来,原来曾姝之前撒谎了,她并没有放下。
李灵搂住曾姝说:“我知道,他是一束光。”
是你试图拼命往上却在沼泽中越陷越深的青春里突然闪现的那束光。
突然,曾姝笑了,是苦笑:“我自以为找了一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男孩,一个努力学习成绩优异,不爱玩游戏,愿意沟通,和我有共同话题的男孩,这样我就会被捧在心尖,但后来发现我错了,他们没有完全不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爱我。”
“情人节和生日的玫瑰花不是陈永泉主动送我的,是我逼他买的,他说鲜花容易枯萎,很浪费钱,可我不过是想要一点点浪漫。”
“我不是怕异地恋,我是知道他迟早会放弃;我不是怕吃苦,我是知道他的未来计划里没有我。”
天色破晓,东边的薄云抹上了一层浅粉色,一道金光刺穿云层,照亮整片大地。
李灵本想这样安慰曾姝:光来过,也消逝了,不值得的人就当作过眼云烟吧,未来一定会有个人像这黎明的曙光一样,不是转瞬即逝的,而是越来越明亮,包围你,温暖你,珍惜你,你们会一起走向暮年,你要相信。
但她清楚,这种把过错推给对方,把爱情留给想象的话不过是用来哄不经世事的小孩的,而曾姝早已尝过爱而不得的苦。
“曾姝,你有点像是焦虑型恋人,而你前前任恰好是回避型恋人,你对被抛弃怀有恐惧,他对亲密接触感到抗拒,一个在追一个在跑,可是那样的男孩你可能穷极一生也追不上,因为你们的恋爱需求,从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短暂的浅层的愉悦,你不是,你渴望拥抱渴望靠近渴望全身心的爱。”
“他永远不能像你喜欢他那样喜欢你,他错了吗?现实中他好像没有骗你说他喜欢你,反而他用言语和行为多次提醒你——别爱我,没结果。但他和你暧昧了好一段时间,收你的礼物,还是渣,你在这段感情里努力过,努力不成也懂得抽身,你真的非常棒。”
“仔细想想,爱情这样东西,能分清多少对错呢?独角戏不都是演给自己看的,对方看不见或者对方看见了但不能回馈等价的爱意,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爱不能用道理勉强而来。”
“我原本以为你和陈永泉处得挺好的,没想到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人与人之间是很奇怪的,你觉得游戏很无聊,他认为游戏充满魅力;你说花开真美,他说花会凋零。不是你不好,不是对方太坏,只是你们不合适,就像他们不爱你,不是因为你不盛开,只是恰好你不是那朵他可以不顾一切去呵护的花罢了,你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与体会不尽相同而已。”
“但也因为这样的不尽相同,才体现出契合的可贵。世界上有70多亿人,我们都为了找到对的人不断寻寻觅觅,找得到是幸运,找不到是常态,何况相爱容易相处难,该怎么去与另一半相处,我们不都得用一生去学习呐。”
“所以,你不必逼自己幡然醒悟,豁然开朗,现在放不下就算了,只要好好吃饭,注重休息,听医生嘱咐,按时吃药,保持运动,其余的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曾姝仔细地斟酌着李灵的每一句话,感觉自己的心境慢慢地敞亮了许多。
“灵儿,你怎么懂那么多?”
“可能看多了吧,还好你没嫌我是鸡汤大师。这几年也有一些朋友来咨询我感情问题,我算得上是一名情感辅导员了,哎,真应该收点钱!”
曾姝哑然失笑:“谢谢你,灵儿,我谈了好几场恋爱,都没能像你一样对爱情拎的清。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你和江之清为什么分手,你从来不谈这件事,我也不敢问,但看你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我觉得你和他应该很契合吧。”
李灵沉默了好一会,不动声色地说:“还是别提了吧,都过去了。”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李灵起身,小跑回宿舍,找出一幅画送给了曾姝。
画中有一片平静的大海,海天交接之处露出半颗太阳,扬起风帆的船朝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
李灵微笑着说:“姝,这是我去a&c面试那天画的,面试前我心里乱糟糟的,于是我就通过画画来缓解心情,画着画着就觉得生活依旧是充满希望的,最后我顺利地进入了a&c,现在送给你,但愿能给我超爱的你带来正能量和好运气!”
曾姝抱住李灵,哽咽地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努力战胜抑郁症的。”
“好,我相信你,虽然毕业后我不在你身边,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聊天解闷,有机会我就去找你玩。”
举着扫帚的清洁阿姨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人,既怕破坏气氛又怕耽误工作,纠结了几秒还是开口:“两位小姑娘,阿姨要扫楼梯了咯!”
两人互看一眼,立马溜回宿舍补眠。
李灵大概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起来奔赴下一个地点——周悠儿的大学,a大。
今天是周悠儿拍毕业照的日子,昨天她帮了李灵不少,既是化妆师,又是摄影师,还是提包员,理所当然李灵也要当回她的“助手”。
可是李灵没想到,会在a大与当年的同桌耿静思重逢。尽管四年未见,她好像变化不大,依旧梳着两条俏皮的短辫子,一如高中时的可爱。她现在在某个医科大学读医,今天也是来见朋友,不过不是周悠儿。
对视后,两人尴尬地打了招呼,说了句好久不见,然后在周悠儿的鼓动下合影了几张。耿静思还得去见她的朋友,闲聊几句后便分路而行。
过了一会,李灵却听见耿静思在叫唤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耿静思还站在刚刚的分岔路口,嘴里说着话,但听不见。
周悠儿问:“她在说什么?”
“没事。”
李灵朝耿静思莞尔一笑,然后双双转身继续前行。
耿静思的声音很小,但李灵能看懂她的嘴型,她在一个字一个字庄重地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四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