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西厢房的路上，白幽雪心中思绪万千。
她可以确定一点，钟灵肯定打心底里不会接受这门亲事。
北方鬼帝亲自登门提亲，想必来的路上没少造声势，如果今天吃了钟灵的闭门羹……
来到西跨院，白幽雪支开看守的家仆，走到厢房门口，拂袖抬手，轻叩窗棂：
“灵儿？”
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钟灵手扶门沿，泪眼婆娑地望着白幽雪，似有说不尽的苦闷涌到嘴边，却只是无语凝噎。
“幽雪姐姐……”钟灵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愤，扭头回到屋内，只留给白幽雪一连串嘤嘤的哭声。
白幽雪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捏了一把，鼻子不禁泛酸，快步跟了进去。
钟灵蜷缩在床榻之上，用织锦花被紧紧裹着身子，脸颊上挂着两道泪痕，整个人不住地瑟瑟发抖。
“灵儿……”白幽雪心疼不已，连忙上前将钟灵拥入自己的怀抱。
她决定先将“正事”搁在一边，帮钟灵纾解心中的愁苦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也没有外人，你倒不如把烦心事好好跟我说说，或许能让你好受一些。”
钟灵渐渐停止抽泣，泪眼汪汪地看着白幽雪：“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
“别怕，有话直说，我不会责怪你，更何况老黑那个损嘴也不在跟前。”
“幽雪姐姐，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白幽雪不禁蹙起眉头。
钟灵继续问道：“那一双凡人之间的羁绊，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谁？”
“穆晴姑娘与那江禾。”
“没错。”
“两个凡人若要决定成亲，一定是彼此深爱着对方吧？”
白幽雪憋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她必须慎重回答钟灵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绝不能留下可以钻的空子。
“你说的没有错，相爱是促成两人成亲的重要因素。”
钟灵眼神涣散：“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会是什么感觉？”
“这……”
白幽雪突然语塞，难道钟灵伤心过后，开始正经考虑结亲一事了？
虽然她也看不上杨琨那个小子，但如果钟灵有意遵从父亲的安排，事情好像反而变得简单许多。
“爱是可以培养的，两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在一起久了，也有互生爱意的可能……”
钟灵怔了片刻，随即拼命摇晃着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爱上他的！我甚至不清楚他的长相，没听过他的声音！”
“你到底想问什么？”
见白幽雪严肃起来，钟灵再次生怯，不敢言语。
“我们乃冥界修士，理应抛开爱恨潜心修道，若在这些无谓的地方投入太多精力，只会让你原地踏步。”
钟灵听出了其中的矛盾，怯生生地反问道：“那我为何还要与人成亲？”
“你是冥界少有的人嗣后裔，人嗣之间联姻结亲并不违背什么……”
白幽雪自己都快要解释不下去了，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白婆娘，那丫头的厢房是有多远啊？”白幽雪耳边突然响起黑墨风的隔空喊话。
“别急，灵儿还须稍微平复一下情绪。”白幽雪用意念答道。
“那我该如何向帝君大人交代？都等半天了！”
“如实说便是……”
黑墨风那边没了声响，白幽雪也知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必须尽快把钟灵带入正厅。
杨云毕竟是五方鬼帝之一，若是怠慢了，影响属实不好。
“灵儿，我们……”
钟灵突然挣脱白幽雪的怀抱，坐直身体，看上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话到嘴边却又支支吾吾：“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
“你就放心讲来，我都说了不会责怪你。”
“我好像对那个凡间男子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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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钟灵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为这“终极一击”做铺垫。
“灵儿，你可别开玩笑啊！”
“我哪有心情说笑……”钟灵低头喃喃道。
“可能是因为你在他那里遭遇了挫败，才会念念不忘。”
钟灵摇摇头：“不是对事，就是对人。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总觉得他会在下一刻呼唤我。”
白幽雪已经无话可说。
现在的钟灵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傻丫头了。
“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么复杂的情绪……”
“灵儿啊！”白幽雪哀叹一声，久久没有答话。
白幽雪原本以为，就算钟灵涉世未深，成长过程中出现了短暂的迷茫，但她毕竟是驱魔真君钟馗的女儿，就应该有高于常人的觉悟。
但实际情况却……
见白魂使满面愁容，钟灵很是无奈。
虽然她自己也明白，对一个凡人暗生情愫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可怜她实在不懂“爱到心头，情非得已”的道理。
白幽雪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右手，将食指轻轻点在钟灵的额头上：“灵儿，我要认真回看你跟那个凡间男子相处的种种过往，你放松就好，不要刻意隐瞒什么。至于你说的奇妙感觉是不是爱意，待我看完便可知晓。”
钟灵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白幽雪另一只手掐诀，口中默念咒语。
钟灵脑海中与江禾相关的所有记忆画面，被一页一页翻了出来。
虽然白幽雪曾在暗处旁观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但这一次，她要用“第一人称”视角进行回看，这样可以更加直观地了解钟灵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
简陋的出租屋里，阴阳相隔的凡人眷侣……
路边早餐小摊前，第一次与江禾对视……
一只死而复生的喜鹊……
江禾对已逝爱侣的长情告白……
携手御空飞行，江禾痛得撕心裂肺……
一根“剪不断”的红绳……
一个“轻言放弃”的凡间男子……
嘴上不停责骂，手底下却在耐心细致地包扎伤口……
随着白幽雪对记忆画面的不断深挖，答案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女侠，出来帮帮我啊……”
“你凭什么质疑我对小晴的爱……”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别人……”
“你说有一套法则约束着你，在我的世界同样有不可触碰的红线……”
转瞬之间，记忆画面来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
“我不能接受你给我的报酬……”
钟灵突然开始挣扎，但凭她的修为肯定无法与白幽雪抗衡。
“这三颗咒印……用的时候掐破它……”
“别往下看了！”钟灵使出浑身解数，挣开了白幽雪的读心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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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白魂使的眼皮底下，钟灵选择蒙混过关。
她不但没有消除江禾的相关记忆，还偷偷留给他三颗神奇的咒印。
一颗是能够分隔时空，助其摆脱危险的结界咒印。
一颗是可以把钟灵叫去身边的唤灵咒印。
还有一颗，是能将其传送到钟灵身边的归元咒印。
以上行为已经不是违背规则那么简单……
钟灵本以为白魂使看到这些之后会怒不可遏，没想到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幽雪心中已经了然。
不消除记忆，甚至还给再次见面留有可能……
如此明显的意图，难道钟灵真的不自知吗？
白幽雪缓了好一会儿，严肃地问道：“你心底里还是希望能够再一次遇见他，对吧？”
钟灵摇摇头：“我那么做是因为不想让他再受伤害，如果以后遇到危险，那三颗咒印可以帮他……”
“荒唐！凡人自有命数，他的祸福不该你操心！”
“如果我没有介入，他的生死祸福都与我无关！”钟灵情绪激动起来，“可是我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我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白幽雪叹了口气，刚到嗓子眼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明白，现在一味责怪钟灵已经毫无意义，跟一个正在建立和完善认知的小女孩儿硬说道理，只会让局面越来越僵。
倒不如站在那凡人的角度说点软话，兴许还能叫钟灵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我也观察那凡人很久，心灵纯净，世间少有。你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完全是出于善意的本能。”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乃**凡胎，本就无法承受御空之术，如今你们远隔万里，若他真动用了归元咒印的威能，定会在痛苦中丧命！”
钟灵怔了一下：“御空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他不会那么傻的……”
白幽雪扶正钟灵的肩膀，两眼含情：“我不想多说什么，但你要明白，他是凡人，他的寿命转瞬即逝。”
“这我清楚……”
“那就好。”白幽雪点点头，“你才刚开始了解这个世界，总会有迷茫之时，我都能理解。但这种让你纠结的情感，并不是你以为的爱情。”
“爱情能够让两人相伴终生，那是因为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而已，而你是永生不灭的冥界修士，和一个凡人相爱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钟灵抿着嘴唇，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幽雪欣慰地笑了：“过几日我会再入凡间一趟，帮你把烂摊子收拾干净。只要消去他关于你的记忆和那三颗咒印，他便可毫无负担地度过余生了，你的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那就劳烦幽雪姐姐了……”
突然，白幽雪耳边又传来黑墨风气急败坏的吼声：
“白婆娘！再不来可就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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