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刘亘的预料,七百坛烧酒运到应天府被一抢而空。
魏国公府耍了个花招,与黎掌柜约定互不透露烧酒的出处,这更引起了权贵、骚客们的好奇,上档次的酒楼只要有席面,没有不谈论这事的,有些喝过烧酒的角色,更是吹得神乎其神,令人不胜心向往之。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广东和福建。
同一时间应天府的粮秣和银子经大江进入鄱阳湖,沿着赣江运输到上犹县,广东那边的大米和火器则从珠江口沿北江一路行驶到韶州。
过韶州后继续沿着水道北上,进入江西省南安府大庾县,也就是南安府府治所在地,再顺着章水支流进入章水,顺流而下直达上犹县。
烧酒生意火爆的同时刘亘迎来了更大的惊喜,顺天府的新队员赶到了,一百名新队员来了八十九人,其余十一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南下。
新队员的到来让刘亘和潘超骧他们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挤出人员进行下一步规划了。
刘亘给他们歇息一周,期间有潘超骧三人对新队员进行简单的恢复和适应,当然,八十九个角色人人喝了特别的鹅卵石汤。
随后刘亘和潘超骧从老队员中抽调人员组建教头队,去上犹县的每一个镇子组建脱产壮勇,大镇子两三百人、小镇子百余人,粮饷有镇子负担三分之一,其余有巡检司承担。
教头队有三到四人组成,队长为老护卫队员,副队长则有新到的队员担任,本地土著充任队员参与协调和训练。
营前镇是浮龙巡检司的大本营,镇子大有现成的营房,他俩派了曾广文和虞时爽带队,一个管兵一个管文,总人数达十二人,预备招募四百到五百壮勇,并且有靳胜武和冯忠孝两人轮流去营前镇监督指导。
各镇子乡绅们的热情都挺高,要人给人、要粮给粮。
这并不是刘亘的人品有多么伟大,感召了上犹县父老,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捆绑。
浮龙巡检司一战歼灭四大峒贼之一的宁都隗翰林,吓得其余三部人马连夜东逃,一夜间,上犹县的乡民、士绅发现盘踞在附近的小蟊贼全都不见了,那些角色有的跑去了外地继续占山为王,有的缩回山里观望。
但是,雩都峒贼张安一直对上犹县虎视眈眈,要是唐江镇那边顶不住,整个上犹县都得遭殃,与其被峒贼祸害、破家灭财,不如大家拼凑钱粮募乡勇。
有了兵强马壮的巡检司存在,连名声最大的老鹰嘴侯三,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别扭。
以往唐江镇的里长会定时给山寨送粮秣,如今一粒米也见不到了,派人下山去责问,里长理直气壮回答:刘大人才到咱们唐江镇一个半月,就歼灭了宁都峒贼,如今扩兵两千,就是雩都张安也不是刘大人的敌手。
刘大人两月官升两级,如今已经是正八品的兵备道衙门知事,只要再打一两场胜仗,起码是鸣锣开道的一方父母;上犹县的血性汉子纷纷加入刘大人麾下,有的为了奔个前程、有的志在保卫乡梓,一个个都在为乡里出人出力。
唐江镇要是再把粮秣运上山,侯三问问你自己,这岂不是打刘大人的脸面!
这些话里长自然总结不出来,都是步举人教他说的,他知道,只要唐江镇断粮,侯三肯定会派人下山。
第二天步举人就去滚龙坡求见刘亘,把侯三下山威胁的事告诉他,请求巡检司发兵;步举人是上犹县乡绅的代表人物,拉拢住他就能赢得上犹县士绅的支持,刘亘自觉兵强马壮、财大气粗,是到解决侯三的时候了。
他再次派余东雄上山,说侯三你是一条有情有义的好汉,刘大人在滚龙坡招纳贤良,请你走一趟当面商谈。
对于刘亘的好意,侯三自然能感觉到,他觉得刘大人连赣州的峒贼俘虏都没有砍杀,应该不会是鸿门宴,当即答应和余东雄一起下山。
按着刘亘的意思,侯三若肯下山那最好,当面和他好好谈谈,反正人来了是不会再放虎归山;若心怀鬼胎不肯下山,那就不客气了,派靳胜武带上四门虎尊炮采取强攻,不信打不下老鹰嘴。
刘亘没有第一时间接见侯三,而是让余东雄带着侯三去东面校场溜了一圈,并且让他与护卫队员一起吃了一顿饭。
有认识他的唐江镇土著队员,见到侯三后挺客气,但以往那种带有畏惧的眼神不见了,侯三感觉到的是自信和杀气,他很想见见带兵的将领潘超骧,可是没有开口,此刻他感觉双方身份差距太大,有些自卑。
“三元公。草民侯三叩见。”进入刘亘的签押房,侯三二话不说下跪磕了一个响头。
刘亘站起身作虚扶状:“侯三请起,坐下说话。”
侯三没有站起来,他梗着脖子说:“三元公对唐江镇的情谊,侯三铭记于心,愿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然侯三有血海深仇在身,只要三元公让侯三报得大仇,这条命往后就是您的。”
“呵呵。侯三。听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大人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三元公?”见刘亘皮笑肉不笑的,侯三后背顿时冒出一股寒气。
“还是那句话。来者是客,起身坐下喝茶,咱们慢慢聊。”
“嗯。”
这次侯三不再坚持,乖乖起身坐下,他的傲气在校场就已经被打没了,刚才之所以坚持,只是落不下上犹县好汉侯三这个面子。
草莽好汉,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失。
对于侯三老娘倒地中风死亡这件事,那会儿的中医解释不清楚,当时侯三也派了他的弟兄去周边街坊询问,大家都说没看到厮打,但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被推倒的还是自己绊倒的。
侯三自己也有些纳闷,场院上又没有石块,老娘跌了一跤怎么就过世了呢?
不管如何,这笔帐总得算在步举人头上。
刘亘对侯三只说了两点:要是侯三不去赌博,那就没有大黄狗的事,步举人家的管事也不会带人去侯家抢狗皮,老太太啥事也没有,问题的起因出在你侯三自己身上。
街坊们都在边上看着,步家人没有殴打老太太,为什么老太太倒地后就醒不过来了呢?
你侯三这些年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老太太辛辛苦苦操持着侯家,这么多年下来心力憔悴,身子骨已经很虚弱了,就算没有争抢狗皮这件事,哪天老太太提个桶水、出一趟门,甚至坐在门口搓洗衣服,都有可能晕倒起不来。
老太太为什么身体虚,根本的原因就是你侯三不孝顺,老给她添堵惹麻烦。
这类话步举人也想对侯三解说,可是侯三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里长倒是能面见侯三,但侯步两家的恩怨他不敢插手,没准说到一半侯三就拔刀子。
听着刘亘的话侯三的额头开始冒冷汗,渐渐的脸色变得铁青,突然他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一溜烟跑到门外,冷不丁取了护卫队员的腰刀咔擦一下把自己的左手小指头砍了下来。
侯三并不是显示义气、气概这些。
事实上,那些口口声声讲义气的角色,那些江湖上公认义薄云天的豪杰之辈,内心真正对义气认可的找不出几个。
对于草莽好汉来说,义气这东西有点儿像金钱,不是万能、缺了万万不能;绝大多数时候,义气只是一个笼络人心、收买部众的媒介。
真正的义气是情谊。
威震赣南的文曲星刘三元指责侯三不孝,可以说,赣南已经没有侯三的容身之地,这话传出去就是雩都张安都不会收留他,侯三还想出人头地混出个模样,那就只有断指发誓、做一回浪子回头。
只是,侯家老太太的死多少与步家有牵连,这事依旧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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