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距离徐州城还有二十多里地,过河后刘亘吩咐冯忠孝带人前去驿站号房,大队人马随后跟进,赶到徐州再歇息。
众人尽管已经疲惫不堪,可谁都知道驿站的好处,柳从云他们打起精神骑上马背,朝着隐约可见的徐州城而去。
自打出了顺天府,一路看惯了残垣断壁与杳无人烟,众人越接近徐州城越觉得不对劲,官道两边从三三两两到密密麻麻,都是些简易搭建起来的草棚子,草棚子里则是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民。
刘亘让护卫队员下马问了几个人,得知这些流民主要来自河南、山东以及河北,也有少数江苏本地的。
据流民们反映,朝廷每天施舍一人一碗稀粥,听说狗鞑子已经去了三河、密云,那些来徐州避难的有钱大户这些天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他们这些没钱没势的只能等官府安排、处置,否则走不到半路全家就得饿死。
“唉,三元公。只有见了这凄惨的场面才能真正明白你那诗句的含义。”
柳从云摇摇头叹了口气,根据他的经验,这么多流民单单靠徐州一府肯定负担不起,他估计是因为漕运阻断,南直隶户部反倒有了腾挪的空间来平息徐州危急。
事实上,鞑子渡过黄河后并没有攻略徐州,领军的将领明白徐州城又高又厚,是南直隶战略重镇,不是一路偏军能啃得动的,他们的目标是漕运总督衙门所在地淮安府,好在淮安府这边的漕兵野战不行,守城还算中规中矩,况且城墙上有红衣大炮襄助。
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的鞑子绕道突袭位于洪泽湖西南的盱眙城,把盱眙城方圆十里的村庄基本上都给焚毁了。
可以说事实上是鞑子把河北、山东的流民驱赶到徐州的,至于河南来的流民,自然是李闯的杰作。
柳从云是个去赣州上任的过客,刘亘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使,看着这么多流民心里虽然不好受,可是,无能为力。
潘超骧却动起了心思。
勇卫营就是以京卫的精锐军官为基干,招募京畿附近的流民成立的,说心里话,他见了流民心里有股亲近感,眼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流民草棚子,潘超骧那个眼馋。
以往刘亘老是拿银子说事,这回在山东捣鼓出了烧酒,那可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银山,有了银子还怕拉不起队伍,因此一到驿站,潘超骧拉住想要进屋睡觉的刘亘,与他讨论招募流民的事。
“三元公。呵呵。”
“潘游击。有事?等睡醒了再说吧。”刘亘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尤其是靳胜武号到了徐州驿站最好的院落,要知道,徐州驿站可是南直隶有数的。
“三元公。急事,护卫队在东昌府损失不小,你看徐州这有这么多流民,某一路看着里面健壮的青壮也不少,吃几顿饱饭就能恢复力气精神,咱们得趁此机会补充。”
“潘游击。到了上犹县还得花一笔银子安定下来,银子不够啊。”
“烧酒啊,咱们在上犹开个作坊制作烧酒,还怕没银子!”
“嗯。那你辛苦一下。”终于安全了,刘亘这会儿只想爬上床美美睡一觉。
“成。”
刘亘的意思是让潘超骧补充损失,可是当将官的角色哪个不希望麾下兵强马壮的,这回潘超骧心里有底,结果他和冯忠孝两人足足招募了三百个青壮,一两银子也没花。
两人带着一队护卫队员在流民中穿梭,看到中意的只上前说一句话:跟着老子当兵吃粮,一天三顿饱饭。
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数青壮当即就答应,即便有些人不忍抛下家人,可是混在草棚子里,一天一碗粥早晚大家都得饿死,出去一个就是一份盼头,犹豫的角色全都被家人劝开了。
没有歇息的还有柳从云柳大人。
柳大人比刘亘惨,刚刚爬上床就被在院门口警戒的陈广涛唤了起来。
江苏巡按、徐州知府、徐州同知、徐州卫指挥使联袂来访,他们是来打听京畿方面的消息的,毕竟这是第一支从京畿来的人马,嘉定伯府的招牌够大,刘亘已经交代了自己不见任何人,出面应付的事儿自然有柳大人负责。
柳大人的眼皮子也睁不开了,陈广涛给他准备了一盆冷水,洗个脸换了一身官服出去会客。
大明朝官场的应酬交际相对来说有些复杂,简单些说就是攀关系,同年、同乡、同党、在同一个衙门观政、同一个座师、房师等等,总之先拉关系再说事,七搭八搭总能扯上话题。
说来有些巧,江苏巡按大人的房师是柳从云的座师,这一下子成了师兄弟,气氛立刻热络起来,年兄、年弟称呼这如同遇上了亲戚。
你可别小看巡按御史只是个正七品官员,这可是一省仅次于巡抚大人的实权角色,要是让他改任正四品的知府,那一定是得罪了人或者犯了错误。
位小权大,这就是太祖皇帝临时设立巡按御史时的想法,随着大明朝官场的稳定与成熟,非政绩、资历丰富者不可担任。
当然,南直隶有三个巡按御史,不过南直隶地方大而且富庶,能在这儿混得都是有门道的角色,不像柳从云的赣南,再往前两百里就算是发配了。
刘府也有一位担任巡按的好友,确切的说是一鸣先生的学生,担任了牛X的苏松巡按,结果得罪了前任温阁老,被谪河南按察司检校,即便这样那位子也没做长,后来被踢到上林署、光禄寺去种树、管厨房,算是脱离了一线政治。
柳从云没想到竟然在徐州遇上一位关系亲近的政治明星,当即打起精神介绍京城以及鞑子的情况,对方的用意自然不仅仅在于此,交谈完毕那位巡按御史把柳从云叫去了一旁的耳房。
“柳师弟。你怎么与嘉定伯府的家眷同路南下?”
“彭师兄。这事说来话长。”
柳从云有些小得意,不过他脸上却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毕竟,文人忌讳走勋贵的门路,虽然做的人不少,可话儿得换个说法。
柳从云说自己在徽南当了三年知县,政绩不错,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孙子王八蛋,竟然把自己派去河南归德府上任,虽说归德府距离徐州才两百里地,可是隔着一条黄河,简直就是往死里整。
困顿顺天府,机缘巧合结识了刘工部的孙子、顺天府小三元刘本源,经过他的运作,改任赣州府同知。
“顺天府小三元,刘工部?”彭御史不明白这又与嘉定伯府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嘉定伯府啊。
柳从云把一鸣先生的事解释给他听,彭御史听了嘿嘿直笑,作为一位南直隶的政治明星,哪会不知道退居常熟的东林魁首钱侍郎,这几年皇爷一直在打压东林党,可谁敢小瞧他们的能量。
等到听说三元公是嘉定伯府的座上客,有面儿,彭御史这种聪明人立马猜到了周奎的用心,换了他与刘亘住在同一个胡同,也不会放过这么个潜力股不是。
“彭师兄。外人不知道三元公还是常熟钱侍郎的孙婿,一头帝党一头东林党,不论哪个选择都是前途无量啊,嘉定伯已经放话苦读三年后刘本源乃状元之才,太子爷也给三元公赐了字。”
“太子爷!辞了什么字?”皇爷偶尔会带着太子爷接见重要官员,可是太子爷亲自赐字还是头一回听说,彭御史立刻动容了。
即便是首辅大人也比不上能得到两位皇帝恩宠的人物,现在权势没你大,人家单单用年龄就能打败你,还有你的子孙,这样的人物谁不想巴结。
“栋梁之才!”
“嘶…………”
除了与嘉定伯府的婚约,一路南下柳从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是有关系就拉得上的,互惠互利才能使友谊牢固,为了在政治明星面前留下深刻印象,柳从云中气十足简直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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