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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离京

    四月下旬,在顺天府城东往通州去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

    打前是十余个身穿玄色衣衫、背着弓箭手持骑枪的彪悍骑手,在他们身后百来步是一群同样装束、肩扛大枪的武士,这些武士护卫着十余辆马车、大车,其后百来步还有十余个玄衣骑士。

    中间的马车旁还有两个骑手,正是刘亘和潘超骧,此刻两人不紧不慢跟着队伍正在谈论刚刚北去的鞑子动向。

    自从周阁老去通州督师,整顿兵马之后指挥与鞑子厮杀,着实小胜了几场,这不,撑不下去的鞑子终于北撤了,听说朝廷还在酝酿截击,两人谈的就是这事。

    刘亘觉得朝廷应该把兵马拧成一股全力扑击,趁鞑子首尾不能相顾狠狠砍它一刀,潘超骧认为偷袭的时机已经错过了,鞑子掳掠来的辎重人口大都已经出关,被安排留下断后的必定是精锐兵马,这仗不好打。

    “三元公。白广恩部虽然骁勇善战,毕竟独木难支,要是关宁军能派出精骑,双方联手倒是还有机会。”

    “潘游击。听说山西总兵周遇吉都带领骑军到了通州,怎么关宁军到现在还没有赶到京畿?”

    “唉。不想拼命嘛。”

    令刘亘感到意外的是,潘超骧并没有责怪吴三桂和关宁军的意思,他认为眼下这局面战机已失,说是截击,其实是毫无突然性的硬碰硬,是硬拼。

    他俩谈的起劲,根本不知道周阁老到了通州就没出过大营,整日与左右饮酒作乐,一仗都没有打过,还把请战的周遇吉、白广恩很是训斥了一通,鞑子是因为把莒州祸害干净了才拔的营。

    鞑子过了三河周遇吉就请命带领麾下回转山西整军去了,他和潘超骧的看法一样,战机已失,谁知道凶残的鞑子出关的当口还想着掳掠密云,身位蓟州总兵的白广恩不得不带领麾下出击,不敌溃败。

    这是四月底五月初的事,那会儿刘亘一行已经快要赶到扬州。

    往日车水马龙的通州大道前后看不到一个人影,鞑子在三河掳掠时,这边官道附近的人家全都吓跑了,生怕鞑子打过来,此时行人和普通商客根本不敢上路,只有刘亘这一队人马孤零零行走在路上。

    临近中午,领军在前的靳胜武前军突然有两骑离队加速前进,他派一个护卫队员跑回来禀报,说大路的东面有大股烟尘腾起,靳胜武亲自赶过去查探。

    本就提着心的队伍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潘超骧举手挥动了一下示意暂停,他眯着眼睛朝靳胜武奔驰的方向盯了一会,扭头对刘亘说敌我难料,官道一马平川没处躲藏只能就地布防。

    这类应急情况护卫队前几天在校场演练过,队员们熟练地把六架大车推上前横着挡住大道,一半刀盾手上前护住缺口,长枪手站在前排依托大车抵挡,弓箭手居中负责远程打击,剩余的刀盾手在冯忠孝的指挥下赶着五辆马车掉头,摆出随时西逃的架势。

    得益于潘超骧三人的严酷操练,队员们虽然神态紧张但下手还算利索,也没有嘶声嗷叫或者掉头逃跑的角色。

    排在最后的第五辆马车在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一左一右从车窗里伸出两颗脑袋,待看清护卫队在布置防卫两张脸同时变得煞白,他俩一个是结伴而行去赣州府上任的柳从云,另一个是被刘亘忽悠去赣南的曹渊。

    柳从云好歹当过一任知县见识过生杀场面,旁边的曹渊打小起一直在书院和住宅间来回,虽然每天都会遇上巡街的兵卒,还见识了鞑子围城的紧张气氛,可自己直面刀枪还是人生第一回,他感觉自己像被抽了筋似的浑身乏力。

    他俩都这样,其余四辆马车上女眷的状态可想而知,只有关外来的冯妈,朝外瞄了两眼在给亲家母和儿媳妇打气,说忠孝在定能护得一家周全,不用怕。

    刘亘一开始也有点儿懵了,呆呆地骑在马上不知道自己该干嘛,直到潘超骧布置完毕调转马头向他禀报,刘亘才回过神,看着神情严肃指挥入定的潘游击,刘亘来了点儿底气。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吩咐潘超骧按计划见机行事,自己策马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安抚车上的家眷。

    中间那辆马场上坐着两位陌生人,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妇和一个陪伴的麽麽,她俩是昨晚有英国公府的内院管事悄悄送到福建会馆冯忠孝住处的,对外说是冯家的亲戚。

    刘亘是前一天才得到的通知,没想到张世泽肯奉送战马竟然是让自己保护一位怀孕的少妇,英国公府树大根深有的是门生故吏,他不明白张世泽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人物托付给自己,不过作为一个穿越者,刘亘对张世泽的直觉万分佩服。

    与张世泽相比,老神棍简直就是一头蠢猪。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周奎却根本没想到要给自己和家人留一条后路。

    昨天刘亘与他交接胰子制法和那五个大丫鬟,老神棍迟迟不肯掏银票,要不是刘亘手里还有合约,估计周奎一两银子也不会拿出来,倒是周梓兰,不光让小慧偷偷送来三百两私房钱,还把值钱的首饰包了大半送给刘亘应急用。

    ‘最难消受美人恩。’刘亘没觉得带着家人逃去赣南避祸有什么良心不安,只是离京时对无辜的周梓兰充满了愧疚。

    过了半柱香功夫,前方的官道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眨眼间靳胜武跑到了大车前面:“三元公。将军。是通州开来的漕兵押运粮秣进京,有好几百辆大车。”

    “整队。接着赶路。”潘超骧看着刘亘,见他点头一声吆喝。

    队伍沿着官道继续东进,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漕运队伍,打头的一个都司领着一队骑军警惕地盯着刘亘一行,待看清这边大车上插的嘉定伯府旗号,扯了下缰绳放慢速度挥手一声吆喝,吩咐手下成单列靠左行走。

    骑军身后一里地左右才是漕兵的大队人马,交错的时候刘亘仔细观察对方,发现领头的骑军铠甲鲜亮、弓刀俱全,而在本部推大车的漕兵,一个个身体单薄、衣衫褴褛,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兵。

    ‘守着粮仓还吃不饱肚子?’

    刘亘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他问一旁见多识广的潘超骧,回答说大明朝的兵马数漕兵最苦,而漕兵里面最苦的就是从通州旱路运粮进京的这帮人马。

    上官为了省钱,从搬运、装车到推着大车运送到内城的粮仓,累活苦活全都有漕兵包办,而负责接收的户部粮仓大使,因为隶属于两个毫不相干的部门,对入库的漕粮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所问题都得漕兵担当。

    “两头不讨好,这差事不是人干的。”

    “通州那边的仓库应该也是户部管辖的吧,为何这中间还要漕运横插一脚?”

    “户部养兵,大忌啊。”潘超骧压低喉咙说道。

    “嗯。”刘亘恍然大悟。

    道左每一个运粮的漕兵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刘亘这一队威武彪悍的人马,尽量把自己的大车往道旁避让,看着他们一个个麻木、卑微的模样,刘亘心里直叹气,觉得大明朝的气数的确快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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