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招呼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面皮白净,相貌俊逸的中年官员。
高供奉向那人微微点头致意,小声对杨不苟说道:“这便是贾枢密贾似道,贾贵妃的弟弟,同进士出身。此人颇有御将之能,曾在襄阳与北齐交过锋,在边军中势力不小!”
杨不苟习过孙子兵书,对运筹帷幄,能文能武之人素有好感,于是高声回应道:“枢密是小王的长辈,小王怎敢不应长辈之邀?朝会之后,小王必登枢密府上请教!”
贾似道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表示已知心意,就又回转身与人笑谈起来;毫不在意,此时依然注视着他的那些目光。
杨不苟正要迈步继续往前行,身旁就有人过来搭话:“王爷,您在资善堂对“皇极”的解释,现在可是传遍了临安城了。”
不待他答话,又一勋贵上前说道:“下官是轻车都尉,右武卫将军张锐,先祖张浚——”
一时间,杨不苟已被十数位勋贵围上,他们开始争相吹嘘自己祖宗在南唐的一应战功。
就在杨不苟疲于应对之时,凤凰山上圣果寺的钟声再次响起,和宁门在宫中禁卫的吆喝声中缓缓向两边打开。
一名从七品宣赞舍人自内而出,他站定后,高声宣读了皇帝李诺的诏令,接着便恭请吴潜领班前行。
那知道吴潜昂首挺立,并不迈步。他不动,后面按序排列的大小官员,无人敢逾越向前一步。
宣赞舍人奉上笑脸说道:“吴参政,官家正在大庆殿候着呢。”
吴潜扬了扬眉,高声说道:“董相一向持正,为众官之首,缘何不见他来早朝?”
他这一发声,身后近百官员也随着一起喝问起来。那宣赞舍人急急解释,众人却不由他分说,只是连声质问;不一会,那宣赞舍人额头便滴下汗来。
白赤了脸的宣赞舍人,一溜烟跑向大庆殿;半柱香后,他再次来到一众朝官面前,宣读皇帝的口谕。
这次官家先解释说:董槐年老,且昨夜生疾,为体恤老臣特封太子太保,在家颐养天年。
崇政殿说书,礼部侍郎叶梦鼎听了哈哈大笑,讥讽道:“臣等怎么听说是,昨夜有人奉旨去拿董相,欲送往大理寺受审。这人驱使百余军中健卒,携刀露刃,将董相骗出府门拿下。只是这人并未送董相去什么大理寺,反而是将董相带出北关,丢在野外泥塘之中。试问我南唐立国以来,可有这样对待宰相的先例?”
叶梦鼎的诘问,让宣赞舍人苍白的脸泛起红晕;他尴尬地望了众人一眼,干笑一声,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词。
排在稍稍靠前的丁大全转过头来,恶狠狠看了叶梦鼎一眼。叶梦鼎也不惧他,同样拿眼瞪了回去。
丁大全知道这时退缩不得,于是瞋目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董槐一向倨傲,对官家多有不敬,对皇室宗亲及百官睥睨以视;如此之人,不逐出临安,贬到边地已是优待,罢之有何错处!”
叶梦鼎抖着手指向丁大全,怒极反笑:“哈哈,好一个颠倒黑白的奸佞。你勾结内臣,媚惑官家,结党营私,纵行不法,陷害同僚,祸乱朝纲;你便不怕将来,便如秦会之一般,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丁大全闻言气急败坏,高叫道:“你这是诬陷,我们到官家那里去分说!”说罢,冲上前就扯住叶梦鼎的衣袖,要拖着他进宫门。
叶梦鼎一急,反手去推,那知气力竟远不如丁大全,被丁大全抓住手腕,险些拖倒于地。
俩人这一闹将起来,便有人想上前劝阻;而丁大全的同伙,台谏翁应弼、吴衍等人则上前拦住,队列霎时就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朝天门那边一名禁军奔跑而来,就见他喘着粗气高声叫道:“各位相公官人,不好了,不好了,太学生员反了——”
听到军汉的叫喊,混乱中的朝臣一时静了下来。丁大全和叶梦鼎也各自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原本有序的队列,又还原成先前泾渭分明的状态。
马天骥身为临安府少尹,闻言便站出来喝止住那名禁军,将他招至身前详询。待那禁军啰嗦着讲了一遍,马天骥心中已是有数了。
马天骥凑到丁大全身边,将事情一复述,丁大全的脸就阴了下来。
他恨恨说道:“陈宜中这厮好大胆子,他以为有忠王和几个酸儒撑腰,某便治不了他?哼,这次某就给他些狠的,要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马天骥用余光向杨不苟那边瞟了一眼,轻声问道:“听闻忠王昨夜亲自动了手?”
“在姓唐的贱人处,打伤了我十几个家丁!”丁大全将眼睛向杨不苟狠狠剜了一下,冒着凶光说道:“熙春楼的事某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董槐,下次便要轮到他了!”
接下来他将嘴附到马天骥耳边,轻声说道:“全夫人昨夜进宫了,官家吃不住老夫人哭天抹泪,这才狠下心来拿董槐试刀。”
说罢,又拍了拍马天骥的肩膀:“马老弟,这种关键时刻,要站好了队,一步踏错,可是万丈深渊!”
马天骥心头一颤,暗想:谢皇后固然不好惹,但丁大全、董宋臣等绝非善类;他们有官家撑腰,有荣王和全夫人帮衬,手段又狠;自己若是三心二意,怕是下场比那些所谓清流还不如。
想通了此节,马天骥定下心来,问道:“这些太学生员仗着人多蛮横,可要调集人手?”
丁大全笑道:“不过是些酸腐之人,用不着大动干戈;朝天门有三百兵,宫内也可调二百禁卫,几个带头的一拿,余者便作鸟兽散矣!”
马天骥正要吩咐那军汉依计行事,却见吴潜朝这边厉声喝道:“太学生员俱是朝庭后备力量,是南唐中兴希望所在,没有官家意旨,本相倒要看看谁敢乱来!”
说罢又吩咐叶梦鼎,“侍郎且迎上去看一下,要他们严守秩序,只派几个代表过来,以免给人落下口实。”
叶梦鼎忙抽身向朝天门行去,马天骥见了,与丁大全交换了下眼色,随后跟了上来。
杨不苟见马天骥带了十余名仆从,而叶梦鼎只有两名青衣仆从相随,就叫道:“叶说书,本王与你同去!”
声落,也不管周围诧异的目光,迈开步子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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