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汤仍在缓缓旋转，慢慢将那幅山水图晕染开来。山水之色浓淡相宜更现幽深，意境深远。
茶到沈怡佳手上的时候，温度刚刚为品茶的最佳，早一分则太烫入不得口，晚一分则稍凉后味变色。来不及多说话，沈怡佳缓缓品了一口茶。
当真觉得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舒爽得让沈怡佳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耳边好像听到鸟鸣阵阵和山泉叮咚，手里随意抓一本书窝在树荫里贵妃榻上，恬静安静。
良久，沈怡佳终于睁开眼，略有不舍地将空茶碗放下。
“公主若不嫌弃，老奴再为公主煎一碗茶。”崔珞华褪去了女史的竟敢模样，恬淡的笑笑，接着道。
“还是不必了，人生能得这样一碗茶已经是极为幸运的，要的再多便是贪婪了，反倒毁了这茶艺。”沈怡佳语气中的不舍完全掩饰不住，眼睛却盯着那一套茶具。
崔珞华看着沈怡佳的目光满是欣赏，脸上的笑容也更发自内心，柔声道：“公主倒是懂茶之人。”
“不过是个俗人加闲人罢了，谈不上懂。”沈怡佳倒是谦虚起来，接着问道：“不知崔女史是在哪里学到的煎茶手法？当真高明精妙。”
“幼时曾得竞陵子指导过几日，不过粗通些皮毛，不敢自称为先生弟子，恐误了先生声明。”崔珞华谦逊道。
竞陵子是茶圣陆羽的别号，难怪崔珞华的茶艺如此之高，竟然是师从茶圣陆羽。如此人才怎么为人奴婢，人过中年还要为主家四处奔波。除了喜棺中的李六小姐，崔珞华本人身上也是充满了谜团。
“烦请崔女史将这些风雅之物收起，我倒是有些俗事要与崔女史商讨。”沈怡佳自称为我，是给了崔珞华极大的敬重。
俗气不染风雅，沈怡佳果然是懂茶之人。崔珞华利落地将茶具一一收好，放置到箱笼中后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公主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老奴定然知无不言。”崔珞华向沈怡佳拱手一礼，认真道。茶逢知己亦是人生之兴，知己之交当以诚相待。
沈怡佳只抬头看了守在门口的小侍女一眼，并不开口。
崔珞华自然明白沈怡佳的意思，解释道：“忘儿是老奴的养女，是可信之人。”
沈怡佳点了点头，柔声道：“崔女史若是不弃，我便称女史一声姑姑，姑姑直唤我为佳儿即可。”与知己相交还要自称公主、老奴的，这尊卑位份便将两人的关系拉出好远来。且沈怡佳见崔珞华举手投足间显然是受过严格的礼教熏陶，出身定然不凡，这一问也是一种试探，是要看看崔珞华是否能够做到宠辱不惊。
“能与佳儿相交，实在是我的荣幸。”崔珞华淡淡应道，眼中只一点惊喜，但对沈怡佳的提议丝毫不感到意外。
“姑姑究竟是何人？棺材中当真是晋州府的李六小姐么？李六小姐又是何时死亡的？”沈怡佳用不着再来那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将一连串问题都抛给了崔珞华。
“我出身孤苦人家，双亲亡故之后被叔父卖到了魏州府王府中，因年岁与王府的小姐王静初年岁相仿，便被指派到静初小姐身边。后来静初小姐入东宫为良娣，我作为良娣的陪嫁一同入了东宫。良娣难产而亡以后，我到了年岁便被放出宫来，亦无处可去，便又回到魏州王府中。此答佳儿的第一问。”崔珞华将自己的出身简要介绍给了沈怡佳。
沈怡佳微微点头，原来崔珞华是在都督府和宫中呆了许久的，怪不得举手投足间的高贵做派竟连有些大家小姐都比不上。
“都督要我押送聘礼到晋州李氏，便要比王芳女史晚到几天。等我赶到晋州时，王女史已经同李家人举办过了封棺仪式，他们说里面就是李六小姐。此答佳儿的第二问。”崔珞华将自己所知如实陈述，她的忠心都给了已经故去的王良娣，现在不过是尽心当差罢了。王良娣早就给她脱了奴籍，她又有女官的品阶在身，随时都能离开都督府。
“我亦觉得喜棺中有新鲜的尸体渗液流出不妥当，之前一直是王芳掌管迎亲队伍的各项事务。我不管事，亦不能靠近喜棺。佳儿你惩处了王芳之后，我才仔细查看了，发现在喜棺底部竟然三个铜钱大小的孔洞，那尸体渗液就是从那铜钱大小的渗液中流出。至于里面的尸体是在什么时候死亡的，我非仵作，并不能知悉。此为答佳儿的第三问。”
崔珞华将如此机密之事都如实告诉了沈怡佳，定然也是有她想要完成的事情，而这事情可能也只有沈怡佳能办。知己相交亦要礼尚往来，这个道理沈怡佳明白，便问道：“姑姑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佳儿帮忙的？”
“我所求的事凶险非常，佳儿若是牵涉其中恐有危险。佳儿若是不愿冒险，崔某绝不强求。”崔珞华的为人当真让人尊敬，还是要将事情的利弊风险摆在前面，如何选择全凭沈怡佳自己。
“我身上所背负的，姑姑应该已经听闻过。我若是害怕面对风险此刻便不会坐在姑姑的锦帐中，姑姑只管开口便是。只要不违背大唐律法，不违背良心道义，即便是要面对刀山火海，佳儿绝对拼尽全力达成姑姑所愿。”沈怡佳坚定承诺到。
“我希望佳儿能够帮我查清一件东宫密案。”崔珞华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可是有关王良娣？”沈怡佳不傻，东宫之中能让崔珞华挂记的也就只有与她一起长大的良娣王静初。
“正是，当年良娣因难产而逝实在蹊跷。良娣整个孕期都由我仔细照看饮食，并管理贴身事务。太医每日都来请平安脉，从未提及良娣身子有何不妥当支出。整个孕期良娣的健康状况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为什么到生产那天竟会难产血崩？”回忆起往昔事件经过的崔珞华满脸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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