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干燥中带着丝丝炎热的风从远方吹来,携着粗粝的沙粒,犹如浪涛拍岸般,一波接一波地撞在梅花那貌似吹弹可破的肌肤上。
哪怕才不过初春,这片地区就出现了几分夏季的酷热,沙石的热容量毕竟不比寻常土地。
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贯穿了这片荒漠,只是这条公路上车马往来异常频繁,再加上受炎热气候的影响,路面经常会出现开裂。
远处的黄河在放声咆哮,红彤彤的日轮正缓缓沉入其中,高燎的焰光将云彩染成通红的颜色,独有一辆马车行驶在这片荒漠中。
“这里本不是一片荒漠。”自从进入这片荒漠之后,姜樱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枚散发着凉气的宝珠,驱走车厢内的热意,这时,她轻声述说起了十几年前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在约莫十五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战斗,两位神通者大打出手,把这片土地的水分蒸干,让这里的土地沙化,就算是国道下面的土石,若不是有国运庇护,也有可能会沙化,导致道路塌陷。
“此地原本还应该有一条铁路,可在开始建设之前,这里就化作了荒漠,以至于规划改道,时至今日,那条铁路仍未能建设起来。”
也是因此,这片地区才会变得如此炎热。
“那么,那两个神通者呢?”玉怜好奇问道,以大曦的脾性和强大,对于破坏了一整片地区生态环境的家伙应当是不可容忍的。
而如果有人在这片地区生活,或者这条公路恰巧有人经过的话,那两个神通者便波及到了无辜之人,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曦官府必然会追责到底。
姜樱摇了摇头,“一个进了天牢,被关押至今,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放出来,而另一个,不知所踪。”
这般说着,她指向了窗外,在夕阳照耀下,貌似无边无际的沙海呈现出了橘红色,“有人是这么认为的——这片荒漠,还有盘桓在这一片荒漠上,久久无法散去的热意便是另一个神通者,而非他们交战遗留下的痕迹。”
挽马打了个响鼻,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身上沁出许多汗水。
在进入荒漠之前,它们的口鼻处就已经被戴上了一层麻布,以阻挡风沙的侵扰。
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它们身体的水分流失,这里的燥热气候莫说是普通动物,就连一些江湖好手都无法抵挡,除非其已经能控制自身毛孔开关。
梅花眼眸如若古井无波,眼底倒映着一片沙海,斑驳的公路直插其中,蔓延向了天际。
从远处吹来的风裹挟着些微沙粒,从他眼前卷过,天色愈发暗沉,只因天边的那轮太阳即将落下。
咆哮的大河揽过河畔的沙尘向着下游汹涌奔腾而去,在转过了几个弯之后,原本就已经变成黄色的长河因此更加浑浊。
肆虐了十五年,还不肯消停吗?
轻轻一甩缰绳,梅花取下挂在车厢檐角的风灯,将其点亮之后又挂了上去。
随后,他轻声说道:“樱姊,今夜我便不停歇了。”
话音落下,片刻后,姜樱惊讶地拉开挡板,“小弟,就算你不停歇,马儿也要停下了休息一下吧?”
“我会为它们加持法术,不需要歇息。”梅花淡淡说道,“若真要休息,也得是离开了这片沙漠之后。”
听到这句话,玉怜好奇地凑了过来,“梅道长,这片沙漠有什么东西吗?”
“有。”
梅花好似惜字如金,在说出这一个字之后,便再也没说什么。
姜樱和玉怜对视一眼,沉默坐了回去,而坐了一天马车,早就已经感觉到烦闷的斗雪歪了歪脑袋,虽然她不知道梅花为什么不停下来休息,但梅花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因为自己感到烦闷而去烦他。
姜樱手指一弹,点亮了一盏风灯,挂在车厢顶部垂下的一个钩子上,从乾坤袋里拿出三枚辟谷丹,与玉怜、斗雪分食。
辟谷丹味道不怎么好,而且吃下去之后也只是能吃饱,实则并无太多营养,这种丹丸吃多了会导致身体营养缺失,但能顶一段时间的饥饿,就已经足够了。
没有人会把辟谷丹真的当饭吃,只有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辟谷丹才会起到作用。
随着夜幕降临,月光也倾洒在了大曦的土地上,在灯光照耀下,她们望向窗外,便看到了一片银色的静谧汪洋。
沙海与月色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令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美感,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这片银漠中的一条斑驳公路上,仅是想想就觉得很有诗意,足够浪漫。
长剑横放在梅花身后,于鞘中微微颤动,震荡着木板。
梅花置若罔闻,手捏法印,为两匹挽马加持法术,令它们瞬间精力充沛,纷纷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响鼻。
这时,因有微风在车子后面推动,马车的速度略微加快,马蹄践踏水泥路面的声音稍加频繁。
不过车厢里的人感觉不到这一点,因有劲风将车厢托举,两匹挽马此时负重骤降一半,马车的行驶速度再度加快。
可能是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姜樱将车窗的布帘拉上,很快,车厢里的两人一狐纷纷陷入沉眠。
瀚灏银漠飞沙转,渺渺长天大风急。
在马车后方,狂风骤然发出咆哮,不知从何处垂落的云气受摇风席卷,奔涌向四面八方,可是在一旁的沙海上,马车的前方,都出现了云气垂降的景色。
梅花一甩缰绳,驱赶两匹挽马全速奔行,同时抬头仰望。
——天穹不知何时已经被替代,正在缓缓降落的庞大城市宛若要将他们压成肉糜。
月光透过那座城市照射在前方公路上,但在数秒之后,地面便出现了几个影子。
那座城市似乎正在逐渐凝实,而且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近到了梅花已经能够听到些微的嘈杂声响。
叫卖声、呵斥声、争吵声奏起了一曲人间乐章,医馆、市场、官府描绘出了一幅俗世盛景。
隐藏在宽袖之下,右臂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忽地浮现,梅花拽动缰绳,马匹当即发出了惊慌的叫喊,蹄子却不由自主地随着脑袋转动,避过了一条骤然降下的云气。
虚幻的城市被一团浓浓的白雾包裹其中,而那团浓雾溢出的云雾不知凡几,恍若一根根触手。
月光逐渐被遮去,连成片的阴影让梅花再也分不清那究竟是何等建筑的轮廓。
两匹挽马与梅花宛如一体,在他的操控下晃过了数道愈发粗壮的云气——以他的御术,只要战马能够承受,足以在人员密集的战场上完成战车的战术穿插。
马车奔驰于宽敞平坦的公路,沉重的马蹄踏下,足以让饱受磨难的路面绽开裂隙。
在此之前,梅花就已经感觉有些心绪不宁,但他本以为让他感到心绪不宁的东西来自他们的身边和脚下,来自于这片沙漠。
却未想到,其竟来自于‘天空’,来自于‘虚幻’!
当梅花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那座城市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上。
他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才不想被卷入其中。
沙漠上弥漫着一片浓雾,迷雾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城市的轮廓,就在云雾即将合拢之时,一个渺小的黑影在那片白雾逐渐凝实,轮廓渐渐清晰。
片刻后,一辆马车在两匹狂奔的挽马拉动下撞出云雾,驭者手握缰绳,身姿挺立,车厢的棱角拖曳着丝丝缕缕的云气,脱离了那片虚幻而又真实的迷幻之境。
闯出迷雾之后,梅花拉住缰绳,放缓了马车行驶的速度,回头望向已经被马车抛在后方的那座城市,那些嘈杂的声音也随着他们的远离而逐渐降低。
——【天灾·海市蜃楼】!
与寻常无害的海市蜃楼不同,只要被困于这一座迷幻之境中,再出来的时候,外界便可能过去了数十年。
在当事人的主观意识里,可能只过了几天甚至几个时辰,但外界,却可能已经过去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他自然可以闯出来,但那时,或许早就过了他与那位老人约定的时间。
最后带着几分不舍地看了那座虚幻的城市几眼,梅花便坐了回去,驾驭着马车,继续向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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