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神情庄严,语气虔诚,念道:“众生皆有漏,死生永相续,沉浮轮转,劫劫不尽。”
十八个字依次念出,空中十八颗黑色佛珠上的暗红色纹路滚烫地亮起夺目光华,如同十八颗裹着岩浆的陨石,迎面而来的金色骨头则似一轮烈日。
十八颗佛珠呼啸一声,彼此缠绕运转,在众人眼花缭乱中形成一座佛陀站立像,以十八个节点为枢纽。那座佛陀像伸出右掌,平推而出,大地轰隆作响,黑色中泛着红光的劫灰纷扬飞起,依附在化作佛陀右掌的四颗佛珠上,凝成一只十丈大小的黑色佛掌。
佛掌一出,无尘真正具有了高手的庄严气象,看得正道高手也是暗暗点头。晋龙语哪里管无尘如何,金色骨头带着熊熊金色火焰,轰隆隆撞在黑色佛掌上。
轰——
无尘和晋龙语同为人道境九层巅峰的实力,此时两人都动用得意绝技,战况之激烈立时暴增。苏谪暗叹佛门广大无边,所有弟子的修为都十分惊艳,无鱼如此,无尘如此,自己从前的师父慈心大师更是如此。
“师父。”苏谪一阵失落,到底慈心大师来自何方,佛门怎么没有慈心大师的消息?
无尘的法诀和无鱼不同,无鱼走的是肉身成圣的道路,主修肉身,因此无鱼的然灯金身和大悲弥陀手都是硬碰硬的招数。无尘则以法诀为主,以求尽力发挥“六度劫烬”的威能,况且以“六度劫烬”的特性,所化的佛像论防御已是顶尖,不需主修肉身。
“六度劫烬”主要供养的是无尘的十八颗佛珠,现在佛珠展现真正威力,赫然是一座佛像,因此“六度劫烬”实际上是供养这座佛像。以浩劫余灰供奉佛陀正法,不知是劫难被普渡,还是佛陀被污染。
佛陀像高达三十丈,但右掌巨大无比,足有十丈,无尘控制黑色佛像,面对晋龙语携着燃金龙魂法相的“龙行骨步”,一大一小两只龙骨虚影,加上最中央的晋龙语,怪异得让人有些目眩。
金色骨头一击即退,晋龙语施展的招式并不如何巧妙,但经过燃金龙魂和“龙行骨步”领域的增幅,威力却大得出奇,并且因为燃金龙魂法相的邪异,金色骨头的攻击中又含着污染因果的怨念,无尘不由地感到恶心。
六度劫烬的六道山脉环绕升降,帮助无尘阻拦晋龙语的脚步,晋龙语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先和六道山脉硬撼一番,开出路来进攻黑色佛像。
无数劫灰再度凝聚到十八颗佛珠中间,将一座黑色佛像彻底凝聚成形,无尘此时端坐在“六度劫烬”领域的六道山脉中央,专心驾驭黑色佛像。
佛像右掌的掌纹都是滚烫的妖红,甚至佛像全身都开始蔓延妖红色的纹路,这座佛像被内部的十八颗佛珠渐渐烧红似地。
两万丈的擂台中,无尘操纵一座三十丈高的佛像,外面是千丈方圆的六道山脉守护他。晋龙语控制身长千丈的淡金色骨龙,那是“龙行骨步”领域,内部是二十丈高的燃金龙魂法相,再里面才是手持金色骨头的晋龙语的真身。
黑色佛像在山脉中间徘徊,不时伸出右掌或拍或推,或劈或拂,将晋龙语的攻击悉数拦下。随着原本黑色的佛像逐渐变红,佛像的灵活性随之增长,宛若复活。晋龙语冷着脸持续攻击,力道越来越大,巨大的“龙行骨步”领域身形敏捷,几乎与活着的巨龙无异。
修真界道法万千,苏谪自从参加“珞樱论道”,一直处于大开眼界的兴奋中,各门各派的道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此时晋龙语以领域化形参与攻击,同样令苏谪眼前一亮。
此前众人的领域大多注重加持、控制与演化,是为以后的大道世界做铺垫。晋龙语把领域化为有形的骨龙,攻击威力有所增长,以后大道世界的潜力就会变小,苏谪还想不明白晋龙语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也许是我瞎操心,万魔宗高手如云,还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苏谪自嘲道。
再过一个时辰,无尘的黑色佛像已经完全被内部的十八颗佛珠燃烧成滚烫的红色,晋龙语的淡金色“龙行骨步”领域愈加疯狂,燃金龙魂法相双目中的金色火焰喷出眼眶数尺,看得苏谪心惊不已。
金色骨头和红色佛掌又是一记硬碰,晋龙语和无尘各自后退,晋龙语拄着金色骨头,死死盯住无尘道:“只会做缩头乌龟么!”
无尘神色不变,缓声道:“得缩头时且缩头。”
晋龙语瞥瞥四下绵延的樱花,春风浩荡之间,他的燃金龙魂法相火光四射,晋龙语深吸口气,道:“真当我灭不了你的佛陀!”
无尘肃然道:“没有我的佛,佛只是佛。”
晋龙语大喝一声,金色骨头火焰蹿起二十丈高,燃尽龙魂法相狂吼着变大,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和“龙行骨步”领域融合为一,原本“龙行骨步”空洞的双目被燃金龙魂的金色火焰填满,恍惚间擂台上真的出现了一只千丈大小的淡金色骨龙!
以人道境九层的修为祭出如此巨大的骨龙,简直骇人听闻。虽然众人明白这是晋龙语取巧,可千丈骨龙的威压下,无尘三十丈的红色佛像还能抵挡吗?
还没完,晋龙语将法相和领域融合后,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根翠绿的枝条,青翠欲滴的枝条落地生根,以令人咋舌的速度生长,数息之间长成百丈高的参天巨树!
骨龙身高也有八十丈,它靠在百丈高的翠绿枝条旁,巨大的龙尾缠绕着枝叶,淡金色掩映着枝繁叶茂的巨木,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骨龙张口一吐,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随着灿烂的金光喷出,那金光正是晋龙语的金色骨头。
“那是阎浮树枝啊!”有正道高手惊呼。
《长阿含经》曰:“有大树王,名曰阎浮,围七由旬,高百由旬。”
阎浮之树,又称人间之树,与芸芸众生有莫大的关系,据说其中藏着佛祖渡化众生的一丝秘密。
无法知晓晋龙语如何得到阎浮树枝,无尘从正道高手的惊呼中明白眼前的巨树就是阎浮树枝所化,顿时“六度劫烬”中山脉高耸,峰峦叠嶂轰轰隆隆地朝无尘汇聚,红色佛像端然盘腿坐下,恰好坐在六道山脉共同的山顶。
无尘飞身而起,融入红色佛像中,朗朗佛音从内部传出:“外道邪音,真如不动。”
金色骨头轰在红色坐佛像的胸前,佛像身下的六道山脉震动不休,疯狂化解巨大的冲击力。佛像在山顶默然承受,通红的身躯裂开道道细小的缝隙,红色的熔浆从中溢出,劫灰被十八颗佛珠烧融,佛像内部竟已是流动的熔岩。
晋龙语的攻击还不止如此,经过阎浮之树的加持,那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才更加致命!
淹没在龙吟正面冲击中的无尘遽然目睹阎浮须弥的崩坏重建、崩坏重建,弹指间人间已有百千次末世大劫和劫后余生,根本不是现在的无尘所能渡化的苦难,应该只有佛祖才能刹那间化解无量大劫罢?
红色佛像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被那声龙吟冲断佛像与“六度劫烬”的因缘,晋龙语面色惨白地趴在阎浮巨树的某根枝条上,看见无尘的佛像渐次消融,先是头部,再是身躯,流动的熔岩瀑布般奔腾而下,在“六度劫烬”的山脉中变作汹涌的山洪。
这一招“阎浮龙语”作为晋龙语的压箱绝技,施展过后晋龙语只能藏身阎浮树上,至于无尘能否抗住,晋龙语只能看天意。
佛像逐渐消融殆尽,无尘端坐在十八颗佛珠中央,佛珠上刺目的红色纹路仍未熄灭,他双眼带着茫然之色,看向面前高高的阎浮之树,喃喃道:“阎浮大劫,真是末世降临?”
没人回答无尘,晋龙语还在奋力恢复真元,见无尘这般模样,晋龙语倒放下心来,无尘醉心佛道多年,此时在阎浮之树猝然冲击下神智暂时受损理所当然。
“只待我休整一炷香时间,立刻就去结果了他。”晋龙语暗道。
谁知“妙法莲华殿”中陡然传出一道声音:“佛门认输。”
众人一阵愕然,虽然无尘佛像被毁,可六度劫烬貌似尚可一战,怎么突然就认输了?
“哈哈哈,爽快!”万魔宗宗主笑道。
众弟子全部扼腕叹息,正道顶尖高手不置一词,不知是否在怪佛门的有始无终。佛门不让无尘下擂台,无尘就在擂台上带着茫然之色坐了一夜。
众人这才明白,以无尘受伤之重,一时半刻必然无法恢复,若不认输晋龙语定能杀掉无尘,那就是无谓的损失。
正魔两道所有人辗转一夜,前两场比试中正道一胜一负,若第三场再输,正道立刻便要输掉“珞樱论道”。
十二万弟子的救命稻草,就是人道境九层修为的道门弟子——浥青剑。
清晨再次到来时,无尘从擂台上缓缓起身,晨曦跨越千山万水落在他的眼前,他放眼四顾,但见那樱花无涯,亿万里人间都在迎接新的一天。
“是了。”无尘低声道,“就算普渡不了众生,又有什么关系。”
无尘赤脚弯腰将散落的十八颗佛珠一一拾起,佛珠上烫人眼目的红色纹路重新暗淡,无尘将佛珠小心地串成一串,手持佛珠轻轻拨了一圈,叹道:“我先渡你。”
十八颗佛珠微微一颤,无尘摊开左手,掌心一撮黑色灰烬安然盘踞,无尘攥紧拳头,缓步走出擂台,纵身飞入“妙法莲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