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到二十一年前,当时的江家已经在齐地屹立了数千年,第一代祖先来到这里时,大地还是一片荒芜,到处都是毒虫猛兽,魍魉遍地,魑魅逞凶。先祖善治,开拓良田,修筑城池,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人民越聚越多遂成大国。
王朝更迭,千载已过江家依旧屹立不倒,皆因族群团结,上下一心,又有先人所传秘法,世代修炼,家族越来越壮大,江吉远接任族长之位时,前面已经过去十四代,因此江吉远是江家第十五位族长。
站在江家的城墙上,就能看到汹涌的江水汇入大海的壮观场面。
“夫人,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好,走了府里就消停了。”江夫人冷笑道。此时的江夫人已经是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却是保养得肌肤娇嫩,体态婀娜,仪态万方,略施粉黛便可一步倾城,两步倾国,旁人若是不知,还疑心她是未到二十岁的少女。
她站在高墙上面,早已瞧见了远去的那辆马车,车子里载着江落河和墨图兰,三岁的江灵儿和襁褓中的江浩。孤单的马车行走在悠悠古道上,夕阳之下显得孤单落寞。
一家四口被放逐了,所去之处是距离临江城几百里外的老宅,一个小小的渔村,江边村。只要现任的族长不死,他们就永远不许踏入江家半步。一切事情的起因,皆是为了江家老祖留下的那部秘法。
其实谁都知道,江落河并不是第十四位族长的亲孙子,三十年前,老族长回村祭祖时,深夜无眠回味起先祖踏足此地时只是寥寥几人,几千年之后,齐地百姓多为江家支脉,随便叫出一人,向前追溯几代便是亲人,而按照族谱延续下来的正统后代,现今也有数百万人,如此庞大的家族,如此稳固的基业皆因先祖福佑,他身为一家之主,也不得不感念先祖之德。一时兴起,独步江边,望着那当空明月,浩淼长江,便吟诗一首。
做完了那首诗,他又觉得其中有些词句尚需推敲,于是便坐在江边一块石头上,仔细斟酌,正想着,突然瞧见月色中走来一位老者。老族长登时吃了一惊,那老者摸样却与流传下来那张画像上的先祖一模一样。老族长以为见了祖先的鬼魂,凭他的修为,即便是鬼魂他也不会惧怕,只不过,那是先祖的魂魄,他不敢贸失出手,疑心是祭祀上有不周之处,吃惊过后,急忙跪地磕头。
“老祖宗,不知道孙儿哪里做错,劳动老祖宗显圣,还请明示。”说完脸伏余地,不敢妄动。
“哈哈!哪里来得显圣?你是守道,若是算起来,是我的第十三代玄孙,很好,起来吧!”老者伸手把江手道搀扶了起来。
江守道闻听老祖说话语气十分柔和,但此时他也恍悟,眼前站着的绝不是魂魄,是个大活人,心中暗忖,是老祖至今未曾离世还是他人冒充?但他稍微动用感知力,发现眼前之人,气高千丈,仙风千重,恐怕绝非凡人。倏然,老者满身气息消失,又如同常人一般,他便知道,这却是初代祖先没错了。
“晚辈不知道老祖宗已经得道,羽化成仙,孙儿也请老祖宗赐教,也度我一度,了却凡尘之苦,跃居三界之外。”
“哈哈哈!我不是留下了那部秘法给你们吗?再者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得道成仙一说,不要痴心妄想,回去之后,好好参悟秘法,或许你会看破玄机,好了,我此次回来,是托你一件事情,这件事你要办得周密。”老者说完,怀中竟显出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就将此婴儿过继到你的名下,取名江落河,切记,这也是我江家正统后裔,不可偏待。”老祖吩咐道。
老族长感到纳闷儿了,可他也不敢往歪了想,因为他瞧着老祖宗道骨仙风,绝不可能做出龌龊事来,料想或许是江氏近亲支派里有人遭逢了大难,老祖偶遇将这孩子救了倒是很有可能。
“你无需多虑,只管把他好好抚养长大就是了,辈分就算作你的孙儿。”老者说完,飘然而去。
老族长仿佛做了一个梦,但怀中婴儿却是真的,他也只能望空再拜,回到族中,遇见老祖之事他只对尚活在世间,已经卸任了的三位更老的族长提起过,对其他人却是只字未提。也恰好他有个儿媳不能生育,便把江落河过继名下,抚养成人。
江落河渐渐长大,他不爱名利偏偏喜欢云游四方,结交天下好友,而且天资聪颖,加上修炼江家祖传秘法,年纪虽轻,武道修为颇深,在家族中名望也是高出了另一支脉的一位大哥,江吉远。行走江湖时,巧遇墨家家主长女,墨图兰,两人一见钟情结为眷侣,如此一来,江落河的声望越来越高,在族人眼中成了下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
事情就偏偏出在了江灵儿的身上,江灵儿很小时就按照约定,拜在了云中飞狐李夫人的门下,那李夫人在别人看来亦正亦邪,正是邪里还有七分正,正里还带三分邪,可她却是江落河结识的好友,江浩满月那天,李夫人前来贺喜,见江灵儿已经三岁多快到四岁了,也该到了传功授业的时候了,等到宴席散尽,便与江落河夫妇商量起如何传功授业之事,期间便谈到了江灵儿正修炼江家秘法,李夫人闻言,担心那江家秘法与她所传之法有冲突之处,修为不成虽然遗憾但还是小事,倘若把孩子练废了,那岂不是要遗恨终生?于是便询问了几句,江落河便将秘法透漏了一些。此事说起来倒也无可厚非,却被风婉离抓住了把柄,四处传扬,搬弄是非,搅得江家两大分支险些大动干戈,但她做得极为隐秘,又有人替她出了头,因此也没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最后,江落河无奈,只好甘愿背个泄露族中机密的罪过,被家族流放在外。江落河倒也愿意落得个闲云野鹤,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事情原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逼他们离开家族只是风婉离走出的第一步。被人逼到了如此境地,就算江落河和墨图兰心胸再广,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消了气,因此一路走去,两人也无心去住店,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只见那夜色苍茫,广阔的大地上一片漆黑,原野上刮来了丝丝凉风。
马车停在了路边,江灵儿吃了半张馅饼,蜷缩在靠椅上睡着了,女孩儿还不到四岁,她还什么也不懂,但她似乎能感觉出父母的忧伤,此时倒也格外听话了。
墨图兰抱着江浩,下了马车,坐了将近半天的车,又抱着孩子,她的腿都有些麻了,看到江落河正仰天叹息,她走了过去,温和地一笑,竟管已经年近三十岁,但她的笑容依然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干嘛愁眉苦脸的?别忘了咱们还有个儿子呢,等他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
“哈!”江落河苦笑了笑,“是呀,咱们还有女儿,本来我也无心去争夺什么,这样倒也挺好,咱们可以安心把孩子抚养长大。”
“那就不要苦着一张脸,大不了咱们就回墨家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座宅院,栽一片果园,种上几亩良田,到时也可以招待那些江湖上的朋友。”墨图笑道。
“照你这么一说,咱们倒不是被放逐,倒像是解脱了呢。”
“我知道你在心里是在忌讳放逐这两个字,那又有什么?反正咱们问心无愧。”
江落河突然看着妻子,墨图兰的确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对于族长的位置,他根本就不在乎,但不管什么原因被家族流放总是不太好听。
“倒也是,那我就不去想了,像你说的,咱们就去盖一座宅院,栽一片果园,种上几亩良田。”江落河说完,笑了笑,又道:“你信不信,我还会打渔呢。”
“吹牛,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渔?”墨图兰撇了撇嘴,不屑地一笑,转身朝马车款款而行。
“诶?你还不信!”
突然,在暗夜中飞出一条人影,那人身穿黑袍,手里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大刀,身形奇快,直奔墨图兰面门上砍来。
“图兰!”江落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因此此时墨图兰的怀里还抱着江浩。好在墨图兰修为不低,身形一侧那刀紧贴着她手臂落了下去,但她抱着孩子一时躲闪不及,胳膊上连同衣服和肉皮被削去了一片,鲜血涌流,此时她又不能丢了孩子,只好忍痛快速移动身形,但她担心车里的江灵儿会突然跑出来,因此冒着后背再次被砍中的风险,朝丈夫身边移动。
好在江落河身形够快,他见妻子中了一刀,急忙抽刀,暗夜中只见到刀光一闪,当的一声响,江落河的刀,挡住了那人的第二次出刀。
两人也不说话,你来我往斗在一处,江落河天生就是超武境,加上习练江家秘法,体境早已到达了仙武境的边缘,刀法也接近降魔刀的境界,来人显然落了下风,江落河此时也不想手下留情,趁那人出招未稳,他留了一道虚影和一道虚幻的刀气在那人面前,真身却到了他身旁,噗地一刀,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却不料,那人身形突然化作一团黑气,身上的衣服袍子尽皆落在了地上,黑雾化作一条十丈长的巨蟒,露着毒牙,吐着蛇芯,以极快的速度去咬墨图兰放在地上的江浩。
墨图兰此时刚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见那魔物来袭击江浩,身形一扭,扯出背后的卷轴,一副山水墨画,就像旗帜一样飘荡开来。那魔物一头正扎进了那画卷里。
夫妻二人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墨图兰正想收了卷轴,却不料那魔物甚是厉害,眼看就要从那阵式里冲出来,江落河急忙冲入了阵式,在那画卷之中,与那魔物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将那魔物镇压在了江浩体内,才算彻底将那魔物制住。
像海王那种神圣级别的封印他们自然不会,但他们会地仙级别的五行封印,虽然和神圣级别的封印无法相比,但也可以稳妥封印魔物,只不过需要夫妻联手,但那沿途前有拦阻后有追兵,夫妻二人又要与人拼杀,又要施用战气压制江浩体内魔物,一时真是手忙脚乱,幸好飞狐李夫人及时赶来相助,才总算到了江边小村,然而却贻误了封印的最佳时机。
夫妻二人还哪有心情去修葺老宅,先找了个破旧房子住了下来,而此时江浩身上黑气弥漫,魔毒已经侵上他的脸了。江落河和墨图兰也顾不上旅途劳顿,急忙为孩子施展封印术,此时却又不敢彻底封印,只能分成几步,以免魔物反噬,孩子丢了性命。
墨图兰伏在孩子身上,哭成了泪人,“这一切一定都是风婉离干的好事,李夫人,替我送信给我父亲,让他率领墨家子弟来找我,我要去找风婉离讨个说法。”
“图兰,消消气,都是我的错,要怪你就怪我好了,是我没有保护你和孩子。”江落河把妻子轻轻搂在怀里,又道:“你放心,我就是求遍所有的朋友,也要保住儿子的性命。”
“落河,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墨图兰哭着道。
李夫人也知道,墨图兰只是一时愤怒,凭她善良的天性,绝不可能让墨家去找江家闹事,那样整个江湖都要震动起来。然而她做梦也没想到,一时的隐忍,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幕后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