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涛江水奔流不息,大江北岸青山层层叠叠,绵亘千里。
大江南岸山势见缓,一座小城依山而建,小城虽然不大,却颇为古老,城中楼宇整齐排列,古老的城墙也随着山势蜿蜒起伏。在群山和绿水的环抱中,小城显得宁静而古朴。
正午刚过,亦如往常,小城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发生在远处的战斗没有给这座小城带来任何的影响,人们没有感到丝毫惧怕,恰恰相反,江家老小的回归,反倒使这里更热闹了。
此时在距离小城十几里外的一座江边村里,渔船陆陆续续都靠了岸,渔船满载而归,每条船的舱里都装满了个头十足的新鲜活鱼。身穿粗布衣衫的男人和女人们,在古旧的木船上劳作着,那些木船都是祖辈留下的遗产,一代一代被传承至今,不知何木打造,历经无数风雨,船虽破旧却丝毫没有损坏。
现如今江边村的几十户人家都以打渔种田为生,没有人能说得清,先人们是如何到达这里的,但现如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渔民,在猛兽的嘶吼中,依然奇迹般地享受着宁静的生活,因为他们知道,那些猛兽无论如何也不敢越过对岸的龙骨山。
竟管离小城不远,村子里的人却都固守着自己的传统与习俗,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像是一潭清水,平静无波。
然而就在这一天,平静的水面被打破了......
说来也怪,原本平风无浪的天气,突然间就刮起了一阵大风,江面上波涛翻滚,浪头涌动,抬眼望去西南方压来一大片乌云,滚滚浓云顷刻间就到了头顶,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昏暗。狂风吹乱了渔网,摇撼着鱼船,吹响了树上的叶子,岸边的花瓣,被狂风无情的撕扯,像纸片一般在空中飞舞。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小码头上的渔民好一阵忙乱,女人们忙着收网,男人们赶紧收拾船上的器具,还没等收拾完,天边的乌云里响起一阵阵滚雷,豆粒大的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风中带着丝丝凉意,经验丰富的渔民们知道,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真怪!这雨来的可真邪性!”
“谁知道!夜里起来漫天是星星,怎么能说来雨就来雨呢?”
“赶紧收吧,看这片云,雨是小不了了。”
这突然来到的一场雨,让渔民们感到莫名其妙,纷纷议论着。一阵忙乱之后终于是把器具都收拾好,把船牢牢绑住,雨点也越来越密,人们随手捡个能挡雨的家什,赶紧往家里跑。惯常在水上打渔的渔民们对天气的观察很准,几乎没有失误,夜里起来时,星光璀璨,四面无风,原本应该是个大晴天,可这一次的确有点反常。尽管渔民们手脚麻利,却也没有雨来得快,他们尚未收拾好器具,天空中便雷声大作,闪电密如蛛网,大滴的雨点密密麻麻的打在地上,片刻间水雾弥漫,村中的道路被雨水淹没,水虽不深可那浓重的雾气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看起来好像整个渔村都陷入了汪洋之中。
雨越下越大,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渔民们也只好绑好船,躲在船舱里避雨。大雨下个不停,留在家里的老人孩子,都关了门闭了户,原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没人出来走动。
然而就在人们抱怨天气的时候,谁也没留意,在这瓢泼大雨中,村西头竟然走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人戴着竹编的大斗笠,斗笠沿上的雨水不断流淌,遮挡了视线,脚下也是积水成河,老者却步伐矫健,沿着村里唯一一条街道稳稳前行。
“爷爷你熬的鱼汤可真好喝!爷爷这是你亲手抓的鱼吗?”八岁的江灵儿仰头看着老者,她也不等老者回答,又问道:“爷爷,弟弟会回来吗?你能告诉我,弟弟去哪了吗?”
老者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江灵儿的头,缓缓说道:“灵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有些事情咱们也无能无力,听爷爷的话,跟你师父走吧,爷爷会去找你的。”
“爷爷,我想要弟弟......”江灵儿大哭了起来,一想到弟弟还那么小,身体还那么虚弱,越哭就越伤心,舀汤的瓷勺子从她颤抖的手里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回忆起往日的时光,回忆起孙女茫然无助的眼神,晶莹炙热的眼泪,老者的心一阵颤抖,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夹杂在雨中,老者很快他就到了村子的最东头,在暴风雨中,老人看到了一座破烂不堪的院子,院墙已经坍塌了大半,院中的房子也已经残破不堪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野鸭和一些水鸟在草丛里建起了巢穴。看到这般凄凉的景象,老者摇了摇头。
在雨竹静立了良久,老者长出了一口气,他似乎不忍心离去,但还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到了村里的小码头。雨依然在下,而且也一点儿也不见小,渔民们都躲在船舱里等着大雨过去。
“老乡,你们谁的船上有大鱼呀?”
渔民们正在船舱里发闷,却不曾想,这么大的雨居然还有人来买鱼,莫不是疯了吧?因此一时间都愣住了,也忘了回话。
“老爹,这么大的雨,你还来买鱼?赶紧上船来避避雨吧,要买鱼,雨过了再说。我这里有地方,你赶快上船吧。”有个小伙子见老者站在雨中,觉得他可怜,便急忙说道。
“无妨无妨,可是我等不了啊,我那孙女儿爱喝我做的鱼汤,我着急去看看她呀!这一晃都有十几年没看到她了。”老者道。
“老爹,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十几年你都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吗?”那小伙子又道。
“哦?哈哈!”老者觉得这小伙子有意思,笑了笑跳上了那小伙子的船,摘掉斗笠,钻进了船舱,上下打量了那小伙子一番。小伙子身材健壮,长得不算英俊但也不难看。
小伙子也打量老者,见眼前老者生得慈眉善目,苍老消瘦的脸上堆积着几道皱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眼神也很善良,一双洁白的长寿眉,颚下银须飘洒,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褂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却总觉得这老头儿身上有种不寻常之处,具体哪里不寻常,他又说不好。
“小伙子,我看你人挺好,我就买你的鱼,”老者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根金条来,又道:“你就给我挑两条最大的。”
小伙子吃了一惊,随后又苦着脸道:“老爹,您老人家可别糊弄我,您要想白吃鱼,就尽管说,您拿这么多钱,我就是把船卖了也找不起呀!”
“哈哈!”老者闻言,仰头笑道:“不用你找,你就只管给我挑两条最大的,这钱就权当是买你这片善心了。”老者说话始终是慢条斯理,一脸谦和。
小伙子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太多了!”
“那就先给我挑两尾鱼去,”老者说完恍悟道:“哦,对了,这鱼儿一离开水,时间一长就不新鲜了,那就麻烦小哥,送我一程如何?”
那小伙子就更纳闷儿了,觉得这老头儿看起来不像有病,怎么说话疯疯癫癫的?这么大的雨,江里风大浪大,这会儿去行船,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于是苦着脸道:“老人家,还是给我留口活气儿吧!”
“哈哈哈!放心,放心,老夫保你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老者说完,便戴了斗笠,抓起系船的缆绳,只将手一抬,抖了抖那绳子,缆绳便自行解开了。再看那船,也不用人划,乘风破浪,在滚滚江面稳稳前行。老者独立船头,唱起了船歌,歌声悠扬动听,那小伙子听得入了神,竟忘记了此时船正走在江面上。
到了江边那座小城,老者将船靠岸,让那小伙子从舱里挑了两条大鱼,用绳子穿过鳃盖,老者一手拎着一条,上了岸,此时大雨渐渐停歇,天空里飘着牛毛细雨。老者回头对那小伙子摆了摆手,一脸和气道:“小哥,多谢!多谢!回去吧!”
老者说完,那小伙子左右观瞧,竟是刚刚村子里停船的地方,眼前就是江边小村,他疑心自己做了个梦,但绑船的缆绳却依旧放在船板上,而且还有老者的那一根金条。
老者却是不以为然,双手拎着两条二尺多长的鱼,穿街过巷,到了江家住的宅院,这里自然比不了临江城的府宅,却也是江家的旧居。
老者手拎两条大鱼,看了看门前戒备森严的守卫,此时正逢战争,门前的守卫多达十几人,个个腰挂宝刀,十分机警。
老者却不理他们,径直朝大门走去,守卫中有人想要上前拦住,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近前,老者一脚踹开大门,昂首阔步走进院子。
“你是什么人?”
“你赶紧站住!”
“你踹坏了我家的门,你得赔!”
一群守卫都是江家的晚辈,都跟在老者身后吵吵嚷嚷。
闻得吵闹声,江家的四位数百岁高龄的老祖都走了出来,正想说一声,“放肆!何人大胆,竟敢闯我江家的大门?”抬眼瞧见老者,都惊得睁目结舌,四人话不多说,立即跪倒在地。那身后的一干年轻人见状,也是大吃了一惊,相互看了看,眼神一交流,既然四位老祖宗都跪地磕头,那还等什么,急忙跪在老者身后。
老者不看那些晚辈,只看面前四位老者,苦笑了笑道:“怀道,义道,言道,守道,你们是来迎接我的吗?”
四人之中,江怀道辈分最长,急忙道:“回,回老祖宗的话,正是!”
老者略微点了点头,脸上却显出一抹淡淡忧伤,言语依然柔和,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起来吧!”
四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都乖乖立在一旁,低头偷看,不敢大声喘息。
老者也不看那四人,将身子挺了挺,一脸和气地看着江守道,问道:“守道当年我把落河托付给你,洛河呢?图兰呢?江灵儿和江浩呢?我的孙女和孙儿怎么不出来接我呀?”
四位老者又是一脸战惊,江守道抹了抹额头上汗,急忙回道:“回老祖宗的话,灵儿和江浩都镇守在卫城三百里外的军营里,他们现在都,都很好。”他们也知道,当年江夫人害死了江落河,墨图兰一事岂能瞒得过这地仙境界的老祖宗江老太公,此番也只是硬着头皮找个借口而已。但,对当年的事,他们也是刚刚才明白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