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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七章

    直到他坐起来后我才惊奇地发现,这人好像就是个活人而并非尸首。我起初还以为这是哪个认识我的人恶作剧,可是定睛看清楚后,却赫然发现他就是韩杨。可韩杨明明已经死了,而且就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怎么这会儿还能气定神闲地和我拉家常?

    我本来一直都挺无恙,只可惜遇到的所有人好像都对此有点意见。前面舒旭是这样,现在韩杨还这样,所以我免不了也有些邪火上头,气冲冲地应道:“你们就不能等死透了再跟我说话吗?”

    韩杨被我问得愣了一愣,张口要答,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尽量。”

    我承他好意应承,可是也没办法在这等着他死透,便一边朝外走一边对他道:“原来你并没有死,倒是我孟浪了。”

    在说话的间隙我已经想明白了,敢情他先前在看守所只是处于假死状态,如今在停尸房呆了良久后又缓过气来了,却正好被我撞上。这并非什么怪力乱神之事,我这些年往来南北遇见的就不止一例。

    有些人因故一时憋过气去,过不许久往往又自己回过魂来,这都不是罕见之事。所以寻常人家中有人逝世时都要停七,不能当日入葬,就是怕死者没有死透,仓促间下葬会耽误了一条性命。

    不过虽然韩杨又缓过气来了,但我也没有太过替他高兴,因为他本就是犯的杀人大罪,即使眼下无恙,最终还是免不了以命相抵。所以我只是淡淡跟他说了几句便往外走,准备将此事告诉卜鹰和卜向空。

    “你没有孟浪,岫红叫你来找我,本就别有目的。”韩杨在背后看着我,从木台上爬了下来。

    “目的?”我有些诧异,“她知道你没死?”

    “不知道,是我们心有灵犀。”韩杨站在木台前答道,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笑容,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依你说,她叫我来找你作甚?”我心中更奇怪了。

    “有一个大秘密,不能被他人得知。你走过来,我说给你听。”韩杨脸上的笑容更神秘了。

    我闻言心中一动,想到了岫红对我的古怪态度,心想难不成他能告诉我此中的缘由?这么一想我便不再迟疑,当真朝着韩杨走了过去。等走到他跟前时,韩杨却没有说话的意思,我无奈之下,只好将脑袋朝他送了过去,准备和他窃窃私语。

    不料我头刚伸过去,便感觉呼吸骤然一窒,韩杨一条胳膊竟然卷上了我的脖子,将我勒得舌头都当场吐了出来。我大惊之下连连拍打他的手臂,示意他伤到我了。韩杨丝毫不为所动,就用胳膊勒着我的脖子,将我往门那边带了几步。

    “你不是想知道这个大秘密是什么吗,我来告诉你!”韩杨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就像一头捕猎得手的豹子,“岫红让你来见我,就是给我指明了脱身之道。她要救我!”

    我听了这话顿时脑袋一轰,即使呼吸不畅,整个人还是微微有些发颤。原来一直以来岫红都在骗我!她先前对我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并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特殊情感,而是一直在给眼下的事做铺垫。

    她知道韩杨也被关入了看守所,而他犯的是杀人大罪,没有出去的希望,所以千方百计为他寻求生机。她先前对我的种种作为,就是为了让我产生误解,以为她在我身上有什么情感寄托。

    而我也果然被她迷惑,在离开看守所时答应了她去看看韩杨的尸首,给他送行。等我和韩杨的“尸首”单独相对时,假死的韩杨便可突然发难挟持我,以此来要挟警局放了他!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岫红在利用我,将我当做给韩杨求生的工具,可笑的是我竟然信以为真,一步步落入了她的陷阱。虽然此刻我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但不知怎的,在得知她对我的关心是假的之后,心中竟然酸楚得厉害。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一种只会在至亲好友身上感受到的情感,可岫红却是我的仇人,她骗我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我却会有遭受背叛的感觉。我用力闭上了眼睛,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这时韩杨将我带到了门后,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匕首和一条绳索,然后将我五花大绑了,又用匕首顶着我的脖子,准备对着门外的人喊话。而我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心中一咯噔,闪过了一个念头。

    作为一具从看守所转移到这里来的“尸首”,他身上哪来的匕首和绳索?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给他准备了这些东西。而看守所里的其他犯人不可能会有这些东西,所以这些东西一定是警察给他准备的。

    再联想到一件事,卜向空不许卜鹰和季明媚与我一道进来,这个给他准备东西的人便呼之欲出了——卜向空又一次算计了我,将我送到了韩杨的手上给他当人质。只是这样一来,卜向空、韩杨和岫红就变成了同谋。

    可韩杨是卜鹰和我送进大牢的,而岫红则是卜向空亲手设局送进去的,他怎会和这两个人都是同谋?而他千方百计要将韩杨救出去,又是为了什么?我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卜向空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你并没有和岫红说过话,是不是?”我在刀尖下忽然问道,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她也并没有让你通过劫持我来脱身,是不是?”

    “我不用和她说话也知道她的用意,否则她特意让你来我作甚?”韩杨笑道,“你放心,只要能脱身,我不会为难你的。”

    “你没有和她说过话,却又知道她的用意,而且像是早就算准了我会来。”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说道,“这些事,其实是卜向空告诉你的,对不对?”

    韩杨怔了一怔,问道:“卜向空是谁?”

    原来他并不认识卜向空,我心里想着,将卜向空大致的形貌与他说了。韩杨听得“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他叫卜向空,你们认识?”

    我听到他的回答,心中越发笃定,原来这一切并非卜向空、岫红与韩杨三人的同谋,而一直是卜向空一个人的主意。既然如此,那么他的真正目的就不会是为了让韩杨脱身,可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到他屡次三番都拿我开刀,而且每次都能让我陷入绝境,不禁有些崩溃。不过崩溃归崩溃,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像事情最后的结果又都还算不错。他的第一次设局将岫红送进了大牢,第二次设局则将锦笛送进了大牢。

    那么这一次呢,他要送谁进去?不会是韩杨,因为韩杨本就在大牢里,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我想及此处,一时间心倒是定了下来,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向韩杨套话,“卜向空是警察,你居然能相信他会帮你脱身?”

    “你认识卜向空?”他又问道,我嗯了一声。他便继续道,“我不知道他是谁,还以为他是牢头。我在牢里时他来找我,问我有没有钱,我本以为他想勒索我,也懒得理他。谁知他却告诉我,若是我有钱他便可以帮我做成假死,将我送出牢去。”

    他犯的是杀人大罪,从古到今没有人会去勒索死刑犯,死刑犯也不会在乎被人勒索,所以他并未将卜向空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卜向空却说他能将韩杨弄出牢去,所以韩杨一时有些惊奇,便问了他要怎样将他弄出牢去。

    卜向空告诉他,牢中状况不好这是尽人皆知的,每年也都会有人死在牢中。只要将死的人数控制在一定的数量,没有谁会来责怪监狱方,所以若是韩杨有钱,他可以想办法将他做成假死,然后送他离开监狱。

    韩杨其实身无分文,不过左右都是死,问问也不打紧,所以他便问卜向空要多少钱。卜向空要的数目很大,大到将他吓了一跳。他其实并不很相信卜向空能将他送出去,认为他只是在讹自己,目的不过是为了榨钱。

    死刑犯嘛,只要是有一线生机谁不愿搏一搏,所以难保监狱中的人不会动些歪脑筋,以此获利。韩杨对逃生一事并不很指望,但临死前倒愿意逗一逗这些利欲熏心的人,所以他对卜向空说,钱他倒是有,不过要等真的离开监狱后才能给。

    他本以为卜向空不会答应,或者至少也会逼他先给一半。反正他也没钱,到时候陪他磨磨嘴皮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卜向空对此竟然一口答应,然后告诉他,到时只要他闭气假死,他就可以将他带到停尸房去。

    死人又不会跑,所以停尸房是无人看守的。卜向空对他说,到时候他跑出去了,记得回来还钱。卜向空连这都能答应,韩杨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穷神占据了他家的祖宗牌位,所以这人想钱想疯了。

    他压根对此就没有指望,本要出言讽刺他几句,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看守所里新关进来了一个人——岫红也进来了。他认出了岫红的声音,岫红却不知道他也在这里。他有心去和她相认,却发现卜向空转头就去和岫红说了几句话。

    从这几句话中他听出来一个意思,那就是卜向空和岫红之间似乎有深仇大恨,所以他绝不会放岫红离去。于是韩杨便按下了心思,没有让卜向空也安排岫红假死,也没有去叫岫红,而是心中暗自打算,如果卜向空真能将他放出去,届时他再为岫红筹谋。

    结果卜向空居然将我和他关在了一起,韩杨在假死的时候听到了只言片语,心中顿时雪亮。原来卜向空这么痛快答应他,是要陷害我杀人。此事与他并不相干,所以他也没有出声,任凭狱警将他的“尸首”带到了停尸房。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停尸房虽然无人看守,却有门无窗,要想离开那里,必须经过警察办公的场所。他是一具“尸首”,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走出来,所以便一直被困在了这里,直到我来这里看他。

    这些事他也都没有瞒我,而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而我在他刚说完时也已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之所以答应卜向空,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给岫红讨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