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问出来,不用再多说什么,自然便交代了她与锦笛确实相识。锦笛听到她的问话并没有怎么着急,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岫红一贯轻挑自傲,听到锦笛的这声轻叹却是脸上一僵,随即便醒悟过来,脸上有后悔莫及的表情。
她向来不将谁放在眼里,可是此刻面对锦笛却像做了错事的孩童,一副欲言又止不敢说话的模样。我在她们对面见到这副情景,哪里还看不出来事情的真相——原来岫红和锦笛真是同谋,而锦笛也确实就是魏家惨案等事的幕后之人!
我们只是说了两句话,不不会有什么大碍吧?岫红讷讷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道。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笨啊。锦笛微微一笑,虽然被我看穿了,却丝毫并不着急,卜向空既然将我送了进来,又和你关在一间,你觉得他会不安排耳目在这里吗?你刚才那两句话,顿时就将我和你全抖了出来。
我在她说话的空隙一直盯着她看,心中虽然痛恨她,可是看她在这种情况下仍是风轻云淡,又忍不住有些敬佩,却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倚恃。再加上岫红刚才对我的关切,我只觉自我进入这里以来,感知到的每件事都不合常理。
锦笛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回看了我一眼,也只是抿嘴一笑。岫红见状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被锦笛的目光制止。岫红似乎有些惧怕锦笛,在她面前老实无比,没有半点违逆之意。可是锦笛本身全无锋芒,非但如此,看着还让人情不自禁便生出些亲近之意。
此刻我面对仇人本该愤怒,但是一则身陷囹圄,二则若是卜向空觊觎六艺会首领之位,恐怕我此番脱不了杀人大罪,也已是不能幸免,所以一时间只觉心灰意冷,就是想怒也怒不起来。
自从知道了魏家惨案以来,我日思夜想的便是查出真相,可是真等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却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我认定卜向空居心叵测,所以想起季明媚和卜鹰也不免满怀恶意,觉得他们从一开始就对我别有目的,之所以帮我一起查探当年的事,目的也是为了今日这一出,所以当时才会拒绝将牌子交给我。
自从周寻山死后,我在这世间已经别无亲眷,他们二人便算是我在世上最为亲近之人。可是现在这最亲近的两个人都背叛了我,我一时心灰如死,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只是瞪着岫红和锦笛看了一会儿,就走回铺在地上的草垫前坐下,目光呆滞。
岫红见状又柔声道:你你不要灰心
话没说完便听锦笛又轻咳了一声,岫红似乎吓了一跳,急忙又将话头打住了。虽然她话没说完,但是对我的关切之意仍是溢出了话声之外,看来她倒是真的关心我。我虽则没有理会她,心中却在苦笑,最亲近的人背叛了我,倒是与我有深仇大恨的人在安慰我,也不知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眼下夜已是深了,多数人都在休憩,与我同房的那人也一直没有出声。其他牢房的人听闻岫红在说话,便有人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说她扰人睡眠。岫红也无心理会他,只是走到了草垫旁坐下。
倒是锦笛站在栅栏前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我道:舒旭既不是你杀的,也不是我杀的。我知道你一路走来遇上了不少古怪事,但是都被你破解了。若是有机会让你出去重查舒旭之死,你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吗?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锦笛顿了一顿,又道,这一路上想必你早已看明白了,不管我们做了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你好,要让你登上首领的位置。但是卜向空不同,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现在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救我就是救你自己。
我还是没有应声,锦笛却不气馁,我知道你一定很困惑,关于这一切。但是首先你要知道,你必须活着,活着才有真相。现在文魏两家都只剩下你这么根独苗,如果你死了,他们的冤屈就从此不见天日。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她说得不错,所以我绝不能死!我闻言一激灵,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栅栏前问她: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出去重查舒旭之死?
锦笛见我动容也是面上一喜,我在省厅也认识人,我在被带走前就叫了人去寻他,若让他直接放了我们那是不能,但若只是重查一下这案子却是不难。眼下他来不及应对此事,你安心等着,想来明日便会有结果了。
岫红闻言也是极高兴,也从地上爬起走到栅栏前来,既如此那你可要好好地查了,这事并不是你们做的,这是给你自己洗清冤屈的事
那你呢?我不待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声。
我?岫红愣了一下,嘴角居然绽出一个苦笑,我那是死局,解不开的。你就不用替我
她正说着见我冷冷地盯着她,自然也知道我并非是在关心她,顿时语气一滞,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你直接促成了魏家惨案的发生,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我语气不善地对她道。
我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岫红摇头道,以后你都会懂的。现在最重要是你要替自己洗清冤屈,然后登上六艺会首领的位置。只要你能登上这个位置,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都不重要。
听她这口气,似乎她做了这一切,我还得感谢她!
我听了这话顿时怒上心来,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个字,又扭头走回了地上的草垫前坐下,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既然锦笛说第二日会有人来让我重查舒旭之死,那我便等着好了。无论她与岫红出于什么目的,我也都不必领她们的情。
岫红还在低声对锦笛道:好在你还有后手,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筹划,全都付诸东流。
你若没有这么愚蠢,接下来的状况必然要比现在好。锦笛答道,仍是安详娴静。
我已是必死之人,本来心中还有安慰,倒也不怎么惶恐。可是方才乍然见到你们竟然也进来了,顿时忍不住心神大乱。岫红笑得越发苦涩,这么些年来我从未从未
她说着竟泫然欲泣,本来她的拿手好戏就是动辄要哭出来,不过那都是故意做作,不知多少人被她的小花招骗到。可眼下她却毫无做作之态,显然是情绪真的到了。我虽不去睬她,却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她们的谈话。
岫红说她心中本来还有安慰,所以明知死到临头也不怎么惶恐。我听得不禁有些狐疑,什么事能让人在临死之际还能感觉到安慰?她心中本有安慰,但却在看见我们进来后便感觉惶恐,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心中的那个安慰就是我和锦笛。我们若在看守所外,说明事情进行得顺利,所以她心中有安慰;而一旦我们和她一样身陷囹圄,原先她幻想的那件事便成了泡影,于是心中的安慰便被打破了。
再想到她们做这些事的目的,正是竭力要将我送上六艺会的首领之位。所以换句话说,我可以顺利掌控六艺会,就是岫红的安慰!
我想得几乎失声笑出来,她们为了我好,不惜害得生我养我的两家人都殒命,现在幕后真凶之一死到临头时,还觉得我是她的安慰。我觉得我是安慰不到她了,要是谁有空的话,还是来安慰安慰我这快要崩溃的心吧。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上,脑中却一片空白。卜鹰和季明媚到现在都没来看我,这越发证实了我对他们的猜想。虽然我对此早有准备,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像是被谁在心头剜走了一块肉。
岫红情绪也不太好,所以锦笛对她道:你能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要说了吗?
她说得轻声细语,像是在征求岫红的意见,岫红便从此噤声。我没有抬头,却也想象得到岫红打了个寒颤的模样,心中更是惊奇,锦笛明明只是个弱质女流,连话都不曾大声说过,为何岫红会对她怕成这样?
眼下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也无心去想这些。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日早膳时间过后,李宇忽然来了。他来回看了两边监牢里的我和锦笛,感叹道:你们还真是手眼通天啊,连省厅的元老都请得动。
我走过来站在栅栏前看着他,没有说话,锦笛闻言也走了过来,也是静静地看着他。卜向空一直都不露面,李宇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们和他也没什么话说。李宇被我们看得有些局促,忙道:好好好,走吧,你们想重查舒旭的案子,我陪你们走一遭就是。
他说着叫人打开了两边监牢的门,让我和锦笛走出来,然后李宇转身一边走一边发牢骚,我当警察这么多年,头一回听说让疑凶自己来查案的。
我默默跟在李宇身后,忽然问了锦笛一句,卜向空是什么来头,能使唤得动省城的警局?
他也是省厅的。卜家在六艺会中属于射部,历来射部的人大多在政府中任职,卜家在省城经营数代,在政府中关系盘根错节,非我能比。所以我只能争取重查这个案子,至于其他的力却是使不上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让我珍惜这次重查舒旭之死的机会。我闻言默然,舒旭的尸首出现得极其蹊跷,要想移动尸首,无论如何当时牢里都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是我与李宇先前已经查过一次了,却死活找不到这个人,所以眼下我哪有把握可以洗清我们的嫌疑。
不过这话我也没对锦笛说,沉默着跟李宇又回到了古槐监狱。我和锦笛、李宇三人进入了大牢里,同去的几个警察把守住了门外。舒旭的尸首已经被运走了,所以大牢里空无一人。
我将当时的情况跟锦笛说了一遍,锦笛沉默想了一会儿,也和我一样觉得牢里必须还有一个人,否则无法解释舒旭的尸首为何会自己走动。她也在大牢里仔细搜寻过一遍,想过各种可能,却也始终无法解释这一点,不禁有些颓然。
警察虽然肯定凶手在我们两人之间,但却不能确定究竟是谁,若是你们一直都确定不了这一点,又将如何?她最后也放弃了寻找那另外的人,去问李宇。
很简单,李宇答道,用手指着我,在我发现尸首前,他曾说过里面没人,这可以解释为他试图阻止我进入查看。如果最后不能确定凶手是你们中的哪一位,那么他就是凶手,因为他撒谎了。我想,无论在哪,这样的解释都足以被采信。
凶手不是我就是锦笛,锦笛什么也没说过,我却当着李宇的面撒谎了,这样的解释确实足以让我定罪。所以我要想救自己,就必须查出事情的真相,可我在这空荡荡的牢房里实在是束手无策。
锦笛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听到李宇的话而高兴,似乎也在为我思索破解的办法。李宇见我们都不说话,催促道:看仔细了吗,若是没有什么发现便要回去了。
我朝他黯然摇了摇头,看向了锦笛,锦笛面上表情也很无奈,却忽然问了一句,古音在哪?
李宇被她问得一怔,过了半晌才回道:古音是谁?
锦笛眉毛一挑,他历经千辛才将这孩子送去文家,又让文老太爷定了他的身份,现在这孩子就要被毁了,他到这时候还不肯出现吗?他到底去哪了?
她还不知道古音去了日本查探她的底细,我闻言正想告诉他,却见李宇忽然朝我走来,挡住了锦笛的视线,然后朝我做了个眼色,好像在示意我不要将古音的事告知锦笛,嘴里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既然你们没有发现,那便跟我回去吧。说着拽住了我的手。
我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眼下我和锦笛才是一条船上的,李宇却朝我做眼色,示意我不要告诉她古音的下落,这可当真有些蹊跷。我还在恍神,又听李宇对我道:你与卜鹰、季明媚交情如此之好,他们却连看都不来看你,看来是料定你此番凶多吉少了。
他忽然又提起了卜鹰和季明媚,我更是愕然,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他是在暗示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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