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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跟着警察进入秦家偏院,卜鹰已经被五花大绑,见我们进来似乎还如释重负。我和季明媚都明白,他这是担心我们为了找他也进了秦家,所以见我们跟着警察进来反而松了一口气。

    秦二爷就站在卜鹰身旁,见警察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拱拱手,他身边自然有帮佣上来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卜鹰阴沉地盯着秦二爷,没有开口反驳,他一向自视甚高,此番吃了这个大亏,可想而知有多恼怒。

    我们四下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岳老二,想必是躲了起来。如今看来,岳老二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出自秦家的授意,卜鹰想利用他查证三太太的存在,这番用意却反而被秦家利用。

    李宇向秦二爷说了许多话,大意是卜鹰知法犯法,若是查实了决不轻饶。但若是有人蓄意诬陷警察,此事只怕也无法善罢甘休。他说着又笑着对秦二爷道:“你看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之处?我看将事情说清了,让卜鹰给府上陪个不是……”

    “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也不大清楚。”秦二爷淡淡地道,“秦家并未请他,而他却出现在了秦家,接着火势便起了。这其中若是有误会,还请警局帮秦家解释解释。”

    他话头里没有留下丝毫转圜的余地,李宇别无他法,只好示意跟着来的警察将卜鹰铐上,悻悻地带走了。我们跟着他们出了秦家回到警局,此刻时辰已经到了亥时,李宇将卜鹰的手铐打开,却严厉叮嘱他决不能踏出警局半步,否则大家都要倒霉。

    他自然也不会相信卜鹰真的会去放火,就问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卜鹰将原委与他说了,问他:“我今日曾回来让人去小巷中处理尸首,你们处理得怎样呢?”

    李宇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答道:“那屋子里没有尸首,也没有任何杀人的痕迹。”

    “什么?”我们同时惊叫起来。

    李宇将现场的情景给我们描述了一遍,让人惊诧的是,他说的跟我们第一次进入那屋子时见到的一样。也就是说,那间屋子好像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无人被杀,一种是有人被杀。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是无人被杀的状态,第二次见到的是有人被杀的状态。而等我们离去后,李宇他们去了那里,那屋子又恢复成了无人被杀的状态。

    真是间神奇的屋子,或者说,杀人的真是个神奇的人。

    因为秦家在省城的地位,又无凭无据,所以李宇他们并不是很想与秦家起冲突,一再叮嘱卜鹰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不要出警局。他说完话,因为夜已经很深了,就给我们找了几个房间,安排我们暂时就在警局过一夜,然后自己就离去回家了。

    卜鹰在李宇离去后,就说他此番落入秦家的算计,暂时是不能离开警局了。而馄饨小贩的尸首又不见了,因此警局也无法插手,秦家的事若要继续查下去,恐怕需要我们几个自己去查。

    阮郎有些犹豫,又对卜鹰有些愧疚,说道:“既然事情这般复杂,要不……就算了?”说着见我们都在看他,忙又加了一句,“我虽然觉得此事与我有关,可现下看来,究竟与我有无关系我也不能确定。”

    “你觉得此事只是与你有关吗?”卜鹰皱眉道,“那个馄饨小贩死在了我们眼前,这是我们亲眼所见,况且秦三爷的死很可能也与三太太有关,这不但是你的事,同时还是两条人命的事!”

    阮郎被他说得哑然无声,卜鹰瞥了他一眼,又与我们讨论为何秦家要百般包庇三太太,却始终不得其解。而就在我们以为今夜就将这么过去时,值守的警察却忽然上来敲门,对卜鹰说有人来警局找他。

    此刻已经是三更半夜,所以我们都很惊奇,卜鹰难得稳妥,有些担忧来的是秦家人,所以没有自己下去,而是让值守的警察将那人带了上来。等那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和季明媚、阮郎又同时大吃一惊。

    因为这人,居然就是卖了三碗空馄饨给我们的那人。

    我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倒是那人很严肃地对我们说了两个字:“给钱!”

    “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抢钱抢到警局来的。”我怔怔地对卜鹰道,“你见多识广,见过这样的事吗?”

    “抢钱?不会吧?”卜鹰沉吟道,“我看这位大叔面相不凡,两眼透着一股正义的目光,看着让人忍不住有洗心革面的冲动。喂,别说我帮理不帮亲,是不是你们真欠人钱了?”

    我傻傻地看着那人闭上的眼睛,心想这正义的目光穿透力还真是不俗。就在这时,季明媚再次做了件让我大感意外的事,她对那人说道:“差点忘了,我们吃了你三碗馄饨还没给钱,勿怪。”

    说着便真的掏出钱算给了那人,看得我张大了嘴。那人睁开眼毫不客气地将钱接过,忽然贼头贼脑地说道:“有个东西,你们要吗?”

    他表情一贯严肃,此时贼头贼脑的模样看着有种喜庆的反差,我怀疑他会再次从袋中掏出一把空气,然后高价卖给我们这些冤大头,嘴里问道:“什么东西?”

    “好东西啊,”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举到我跟前,啧啧赞道,“看看,实乃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良器。”

    我和阮郎等人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此人手上拿着一颗牙齿。他忽然掏出一颗牙来,我们都是一惊,这颗牙如锥子般尖利,而且牙根极其之长,明显异于常人,倒像是什么兽类的犬牙。

    “这……这是什么牙?”我们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只是不敢说出来。

    “什么牙?人牙。”那人将牙齿在手中抛了抛,朝我们露齿一笑,“你们猜猜是谁的?”

    “三……三太太的牙!”阮郎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连声音都在打颤。先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三太太可能有一口非人的牙齿,却没有实证,而此刻这人却拿出了这样一颗牙来,这真的是三太太的牙?

    我们同时扭头去看那人,那人神色倏然严肃起来,说道:“秦家,藏了个非人之物。”

    这句话基本就是肯定了阮郎的说法,可是非人之物是何物?我们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过了好半晌我才开口问道:“这颗牙,你是从哪拿来的?”

    “我打下来的。”那人微微一笑,“卖馄饨的小贩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什么,你……你就在现场?”我们又是一惊,“所以,你目睹了三太太杀人的一幕!”

    “不错。”那人眼睛微微眯起,“我本想救人却晚了一步,只敲下了她一颗牙,最后看着她逃入了秦家后院。”

    这番话同时也坐实了阮郎那些信上所言之事,只是不知为何,卜鹰和季明媚听了脸色都有些奇怪,像是不敢置信似的。当然,此事也确实过于离奇,我自己心中也难免有些嘀咕,便问那人:“那你呢,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孔祥步,是个驱魔人。”那人答道,“我盯着秦家已经好些年了,只是这些年来秦家一直包庇她,她也一步不离秦家,所以一直不能收服她。直到前几日她离开秦家去杀卖馄饨的小贩,才被我逮个正着,不料却被她逃脱。”

    驱魔人?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职业,不由互相看了几眼。顾名思义,这职业大概就是与他之前所说的非人之物有关,也就是专门对付三太太之流的人。

    “所以先前你将我们拖住,就是为了阻止我们进入秦家?”阮郎也问道。

    “嗯。”孔祥步点头,“秦家包庇她多年,甚至连秦三爷都死在了她手上,可是秦家还是不肯放弃她。你们贸然进入秦家,自然讨不了好。”

    “可是,秦家为何要如此包庇她?倘若如你所言,三太太是个非人之物,秦家应该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才对,怎会如此善待她?”

    “秦家百年大族,屹立于省城而不倒,你以为凭借的是什么?”孔祥步反问道。

    我们震惊得几乎失语,“你是说,秦家之所以成为百年大族,全靠三太太在背后支撑?”

    孔祥步点了点头,“所以即使秦家知道她是非人之物,也决不允许她出事。”

    “那……那我们能怎么办?”卜鹰终于出声问道,脸色还是有些怪异。

    “怎么办?自然是要将她从秦家弄出来,然后让我收了她,以告慰苍生平息杀孽。”那人很严肃地说道。

    卜鹰咽了口口水,“可是秦家不承认她还活着,我们又没有证据,难道还能闯进秦家去搜?”

    “我知道岳老二在哪。”孔祥步安详回道。

    卜鹰被他说得一怔,三太太还活着的信息就是岳老二传给我们的,卜鹰也是因此才起意跟着他进秦家求证此事,不料却掉进了秦家的陷阱。岳老二是此事的关键之人,他能将卜鹰带进陷阱,自然也能证明三太太“活着”。

    “岳老二在哪?”我忙问他。

    “何家。”孔祥步答道,“秦家让他出省城去乡下躲些时日,但是他出了秦家之后就去了何家。”

    “他和何老头到底什么关系?”卜鹰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是何老头的徒弟,当年何老头离开秦家后,就推荐了他进入秦家顶替自己。”

    “那何老头为何被赶出秦家,因为他烂赌?”

    “何老头并没有被赶出秦家,他是自己离开的。”孔祥步道,“当年三太太狂性大发杀害了秦三爷,这一幕被伺候秦三爷的一个丫鬟看见了。这丫鬟惊骇欲死,将此事告知了何老头。不久后,那丫鬟被赶出了秦家,但是秦家不许她离开省城,让她每日都到后门处露个脸。那丫鬟不敢违拗秦家,所以这十年来每夜都要到秦家后门卖一碗馄饨。”

    我们都听得恍然大悟,难怪那馄饨小贩每日里风雨无阻,一定要在秦家后门卖完这碗馄饨才肯离去。孔祥步还说,那丫鬟将此事告知何老头后,何老头也惊骇异常,却不敢露出破绽,便佯装自己烂赌,屡次将买菜之资输光,然后以自责的借口想离开秦家。

    然而秦家并不愿意放他离开,何老头无奈之下,只好推荐岳老二来顶替自己,这才顺利离开了秦家。这些年来岳老二一直没看出三太太的破绽,但是秦家让他将卜鹰带进陷阱后,又让他离开省城,他这才起了疑心,所以去何家问何老头去了。

    孔祥步将此事说完,我有些疑惑,“这么多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何老头告诉我的,”孔祥步安然道,“他这些年来活得战战兢兢,又不敢将此事告知他人,所以得知我是驱魔人后就都告诉了我。否则你们向他打听三太太,他如何会告诉你们那些?”

    “何老头想借我们之力,让秦家交出三太太?”我道,“那你呢,将这些事告诉我们有何目的?”

    “秦家百年豪族,非但省府中有人任职,就连南京方面也有人身居要职。没有正当缘由,谁也不敢擅闯秦家,所以我需要你们将三太太带出秦家,才能将之除去。”

    “你也说了,没有正当缘由谁也不敢擅闯秦家。就算岳老二可以证明三太太的存在,可是馄饨小贩的尸首不见了,我们根本无法以此为由指控她。”

    “你们不需要指控她,只需请她到警局来一趟便可,之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配合警局查案本就是市民无可推卸之义务,秦家没有借口推脱。”

    “那么馄饨小贩的尸首呢?”

    “一直都在那个房间中,明日你们再去那里看看,就会再次发现尸首。”

    我对这些话听得将信将疑,不过卜鹰和季明媚却听得极为认真,季明媚开口问道:“你说,那尸首是如何忽而消失,又忽而出现的?”

    “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孔祥步笑得八风不动,看着倒也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他说着话便往外走,我们都在后面问他:“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