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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原来这男子就是这间裁缝铺的主人,名叫何碧生,秦太太先前在他这里定做了一件旗袍,约定今日来取。因为秦太太是店里的老主顾,所以他事先便将旗袍准备好了,等秦太太进门后便拿给了她。

    秦太太接过旗袍便进了换衣间试衣服,等走出来时两人便站在店里说话,可是没说几句话后,秦太太便发现地面忽然开始潮湿了起来。当时她便惊讶起来,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地面是干燥的,然后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莫名潮湿了起来。

    这店铺就在一层楼,也不可能是管道疏漏导致的,所以两人都很奇怪。何碧生还蹲下身去摸了摸地上,确实是被水浸透了。就在他疑惑期间,这时秦太太站着的脚下忽然一空,店面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口井,秦太太顿时就掉进了井里。当时他吓得整个人都傻了,根本没想起来要去拉她一把。

    好在秦太太自己扒住了井沿,不断挣扎着要往井上爬。他这时才反应了过来,急忙拽着她的手想将之从井里拉拽上来。可谁知他一用力,就发现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在拽着秦太太。

    这东西的力气远比他和秦太太大,他们敌不过这井中的力量,秦太太便被拉下井去了。在拉扯的过程中他惊慌地往井里瞥了一眼,发现拉着秦太太的竟然是一双惨白的手,已经被水泡得皱巴巴的。

    他当时就吓得一哆嗦,情不自禁便放开了秦太太的手。井里的那只手趁着这功夫,一发狠就将秦太太拉下去了。等秦太太被井水吞噬之后,地面就渐渐愈合了起来,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只留下了一地秦太太刚才挣扎时溅起的水花。

    这事听起来比聊斋还无稽,所以我和季明媚都愣愣地盯着他看,加上青天白日的,一时间居然也没觉得害怕。等过了好半晌,我才猛的醒悟过来,便让何碧生赶紧去报警。何碧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心有余悸,问道:“报……报警有用吗?警察……警察也负责抓鬼?”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和季明媚同时一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何碧生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点恍神,挠了挠头忽然问道,“你认识书寓的翠萍姑娘吗?”

    “谁?”何碧生更莫名其妙了,半张着嘴看我。

    “没什么。”我想起了当时翠萍也曾问过卜鹰这个问题,所以随口问了他一句,随即就让他赶紧去叫警察来。不管警察负不负责抓鬼,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诡异地消失了,都是要报警的。

    何碧生出去找警察了,我和季明媚呆在裁缝店里却是越想越惊奇,因为直到这时,我们才真正地将翠萍和这件事联系了起来……翠萍对我们说过,当时她提议私奔的建议被秦月生拒绝,羞恼之下便去投了井,但是却在井里看见了一个人。

    当时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便昏厥过去了。而现在裁缝店里发生的事,却是店里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口井,井里有个人将秦太太拉下井去了。同样是井,而井里也同样有个人,那么翠萍和何碧生看见的井中人,是同一个吗?

    我们在书寓时还安慰翠萍,这一切可能都是她的眼花,可是现在何碧生也看见了井中人,就算两个人都眼花了,那也不可能看见一样的东西。所以,井和井中人都确实存在?

    “若翠萍与何碧生看见的是同一个井中人,那是否表明他们之间其实有些联系,不然何以会看见同样的东西?”季明媚托腮沉思道。

    “秦月生。”我道,“有联系的不是翠萍与何碧生,而是秦太太和翠萍,因为她们都与秦月生有关。”

    “所以,井中人是冲着秦月生来的?”季明媚恍然大悟。

    “冲着秦月生来?”我琢磨着季明媚的这句话,“翠萍要跟秦月生私奔,被拒后要去投井,却被井中人吓了回来。而现在秦太太又被井中人拉下井去了。你说这看起来,像不像是井中人在成全翠萍和秦月生?”

    “所以,井中人要么与秦月生有关,要么就是与翠萍有关。”季明媚回道。

    “不对不对。”我刚说完那话又自己摇头道,“秦太太本就想离开秦家,所以她根本不是翠萍和秦月生的阻碍,反而是助力。若要成全翠萍和秦月生,根本不用将她带走。”

    “那……或许井中人还不知道秦太太的心思?”

    “就算起初不知道,方才她在裁缝店里与何碧生如此亲近,你都看出来了,井中人还看不出来么?”

    “也是。”季明媚应了一声,随即便发起了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何碧生在街上找到了两个巡警,带着他们一块来了裁缝店。那两个巡警见店里还有两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张口结舌地问何碧生:“你不是说有人消失了吗,怎么这还多了两个人?”

    我连忙向他们解释,我们是从这经过的路人,从橱窗外看见店里出了事,所以进来看看,也算是目击者。那两个巡警用怀疑一切的眼神看着我们,不由分说便上来要将我们带回警局去。

    我们本来也准备配合,可是一看那两个巡警连手铐都掏了出来,顿时大吃一惊,这是将我们当犯人了吗?我们正要分辨,那两个巡警便不由分说上来,一人一个将我们拷了起来,拉拽着我们去了警局,同时也将何碧生叫了去。

    何碧生也是一脸茫然,他叫警察来抓鬼,结果把我们两个给抓了起来,一时间还以为我们两个就是大头鬼,不断地用眼神偷觑着我们。等巡警叫他后,他慌忙应了一声就将店门关上,跟着那两个巡警走了。

    等到了警局后,也不知那两个巡警怎么传的话,负责审讯的警察也都将我们当做了犯人,审问时声色俱厉,要我们老实交代将秦太太藏到哪里去了。我老实告诉他此事与我们无关,他就觉得我们不老实,所以决定以牙还牙,要更不老实地扇我几个耳光。

    正当我暗暗扎稳马步准备挨这一耳光时,卜鹰及时赶到了。此事本不归省警察厅管辖,只是恰巧他来此处警局查个档案,却无巧不巧看见我们被带了进来,就放下手上的事过来看个究竟。

    有他替我们作保,我自然就免挨了这一巴掌。卜鹰让审讯的人离开房间,随即问了我们事情的经过,然后又将何碧生叫了过来,让他详细说了当时的事。等何碧生也讲完之后,他沉思了一下,问道:“你只看见了井里的一只手吗?”

    “不……不止,”何碧生吞吞吐吐地道,“还……还看到了点别的东西。”

    “嗯?”我们三个同时盯着他看。

    何碧生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后才道:“我还看到了一只银钗,一只凤头的银钗,就插在井底那人的头上。”

    “凤头钗?”季明媚扭头望着我们,“所以井底的那个,是女性?”

    何碧生点了点头。

    卜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我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随即便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走了回来,对何碧生道,“我和警局的人协调过了,这个案子暂且由我来接手。这样吧,你先回去,如果后面还想起来什么就到警局来找我,我也随时会去裁缝铺找你,你这些日子就先不要出远门了。”

    何碧生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随后卜鹰就让他走了,只留下我和季明媚在警局。等何碧生走后,我便将心中的想法对卜鹰说了,秦太太被无端出现的井里的人拽走,而翠萍姑娘先前也说起过,她曾在井里看到过一个人,然后又道:“所以这事看起来,好像与秦月生脱不了干系。”

    “是的,所以我接下来就准备去找秦月生了。”卜鹰答道,他自从回到省城后,虽然说话还是不着边际,但是行事却正经了不少。

    “目睹过井中有人的共有三个人,现在秦太太被拉拽下井不知所踪。我觉得还应该去查一查剩下的两个人,看看他们之间是否也有什么关系。”季明媚补充道。

    “一个一个来吧。我本以为翠萍姑娘那里会出事,谁知最后出事的却是秦太太,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卜鹰道。我却从中听出一丝不对的味道,“你觉得翠萍姑娘那里会出事?”

    “不然你以为我来这里做什么?”卜鹰朝我扬了扬手里的卷宗,“秦太太巴不得早日离开秦家,这证明她与秦月生的感情早已破裂;翠萍姑娘因为被秦月生拒绝而愤然投井,这证明她与秦月生之间是有感情的。那么,秦月生为何拒绝翠萍姑娘私奔的建议?”

    “不是他要顾着秦家的声誉吗?”

    “是有人要顾及秦家的声誉,不过不是他而是别有他人。秦家在省城是豪门大族,虽然一向洁身自好,但是故旧门生遍布省城,势力盘根错节,黑白两道通吃。就在翠萍姑娘建议秦月生私奔前不久,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在此时忽然停顿了下来,我和季明媚忙不迭问道。

    “翠萍姑娘的头发,在睡梦中被人剪了。她原本长发及腰,并非我们见到她时的披肩发。当时翠萍姑娘吓得整个人都懵了,等回过神来时便赶紧报了警。后来查出了事情的真相,是有人潜入她的住处,神鬼不知地剪去了她的头发。”

    “既然查出了真相,警局是如何处置这事的?这人又为何要做这种事?”我和季明媚都大感蹊跷。

    “真相不是警局查出来,而是秦家查出来的。翠萍姑娘遭遇了这种事,秦月生自然要为她出头,于是发动了秦家的故旧好友,没多久就再将事情查清了,有个赌鬼因为半夜输了钱借酒消愁,然后潜入了翠萍的住所,悄无声息地剪掉她的长发拿去卖钱了。”

    “可是书寓那么多人,翠萍姑娘的住处又在后院,一个醉了酒的赌鬼,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摸入她房中?”

    “问得好,问题就在于此,翠萍姑娘当晚并没有睡在书寓,而是在一处自己租赁的院子中。这处院子她并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就连秦月生都不知道。我猜测,这处院子是翠萍为自己和秦月生准备的,她本以为只要自己开口,秦月生就一定会答应与她私奔。”

    “可谁知秦月生却一口拒绝了她,而且是在她被人剪去了头发之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秦月生之所以拒绝翠萍,是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藏身何处,都躲不过秦家的眼线。而只要他真的做出这种事来,翠萍姑娘便是九死一生……那个赌鬼是秦家派去警告秦月生的,否则在一处院落中偷什么不好,要去偷女主人头上的秀发?”

    “不错,所以我一直以为出事的会是翠萍姑娘,可谁知最后却是秦太太出了事。”

    “既然秦家这么厉害,那么秦太太的失踪,会不会也是他们动的手脚?说实话,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经历得多了,我如今已经不大信了。”季明媚问道,“况且秦太太与那何碧生之间,明显关系非同寻常。”

    确实,怪力乱神之说我们经历得多了,已经有些麻木,所以虽然秦太太消失得诡异,我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如今下意识便将之归结到人为上去。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应该不会放过何碧生才对,怎么会只对秦太太下手,况且还是在何碧生的眼前?”我反问道。

    “我觉得这事不会是秦家所为,”卜鹰沉吟道,“据我所知,秦家虽然有能力做许多事,但事实上他们极为顾及家风,有老派名士的风范,否则也不会明知秦太太与秦月生感情破裂,只是因为秦太太娘家已经无人,便坚决不肯将她休掉。先前翠萍姑娘的那件事,更像只是一个警告。”

    “既然如此,多说无用,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个秦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