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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林语溪倒是会替林家着想,我心中想着,走出住店的时候交代了店主人一声,若是季明媚回来,便对她说我去了林家,请她去那里找我。店主人一口答应了,我便与林管事一道去了林家。

    在去的路上,我顺道问了林管事,当时我在书肆买到的那本书是怎么回事。林管事没有踌躇,马上便回答这是他交代二夫人的,若是有一男一女如我们模样的来书肆买书,便将那本书推荐给我们。

    我听了心中奇怪,“可是,你怎知我会到东林镇来?”

    “不是我知道,是大先生知道。”林管事答道,“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我倒不清楚。你看到那书后,再经历草堂发生的事,就容易猜出当年草堂失窃的真相。他不打算见你,也不便向你解说这一切,便想了这个法子提示你。”

    我“哦”了一声,心中越发疑窦丛生,林家是六艺会的成员不假,可是林语溪已经离开林家二十载,最近刚回到东林镇,他如何得知我会于近日到东林镇来?莫非……他一直都跟在我后面?

    “那二夫人呢,她与你们是一伙的?”

    “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二夫人为人和善,加之在家中境况又不大好,什么人都不愿得罪,我请她帮忙她便答应了,连我此举的意图都未曾问。”

    所以林语斌从她那里也是什么都问不出的,却不知他为何离开书肆后便回了林家书房。我怀着疑惑之心,与林管事一路走到了林家。林语斌的书房在林家的一角,独自成一个院落,大概是要取其幽静。

    院落确实如林管事所言,进出只有一个门,若是门口一直有人在打理花草,那便不可能有别的人进到书房中去。书房已被烧毁,好在林家多是石木混合建筑,火势虽然将屋内烧得一团狼藉,房子却还未倒塌,只是四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林语斌的尸首已被移去了厅堂,镇公所的人在那里盘问事情的经过,不过想必也没什么头绪。他们也有些相信邪术之说,却又不能以此将袁好问定罪,所以也颇有些苦恼,一直在那唉声叹气。

    想来也是,刚刚经历了角兽杀人事件后,便又发生邪术杀人的事,任谁遇上了也会有些丧气。所以他们无计可施之下便有些敷衍,只是一直强调说已派人去县上请人来查,等县上来人后,自会给林家一个交代。

    这是嫁祸江东之计,他们自己对怪力乱神的事束手无策,不见得县上来人后便能与满天神佛搭上交情,帮他们了了此案。我一边查看烧毁的书房,一边问林管事,林语斌出了事,他却请我来做什么。

    林管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从大先生口气中听出了些端倪,林家其实是什么组织的一员,而先生则是这组织的重要人物。”

    原来他是想着我与林家都是六艺会的一员,或许可以借助六艺会的力量,替林语斌之死找个说法。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我这下一任首领是个光杆司令,除了自己的五官什么也调不动。

    所以我调动表情朝他摊了摊手,示意我也无能为力。林管事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这时抽了抽鼻子,不知怎的却闻到了一股臭味,便皱眉问道:“怎么一股臭味,闻着像是……大蒜味?”

    被火烧过的废墟自然有各种味道,这股蒜臭味倒不是很浓烈,不过书房中会闻到蒜臭味倒是有些奇怪。林管事也使劲嗅了嗅,又四处看了看,答道:“可能是院中的花草遭了虫,所以有人拿大蒜水来喷过吧。”

    “哦,原来大蒜还能防虫吗?”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林管事点了点头,我便不再说这事,又问起今日是不是只有林语斌到过书房。

    “我听人说,二夫人早上时来过一趟,替先生整理了一下书房。”林管事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很快便走了。下午时确实只有先生来过。”

    二夫人是早上来的,书房却是临近傍晚才起火的,这其中间隔了好几个时辰,自然扯不上什么关系。我低头在废墟中巡看着,其中一处地方大概是书桌所在地,此刻书桌被烧毁,只剩下几截桌腿,其间还有许多书本的残片。

    其余的物事还有笔墨纸砚被烧毁后的残留物,其中还有一个黄铜的香炉。我将香炉捡起来问林管事:“怎么林先生书房中还有香炉?”

    “这是熏香用的。”林管事忙道,“在书房中熏香,既能去除异味又能提神醒脑。”

    林家的日子倒是过得精致,我了然地点点头,又将香炉丢进废墟,和林管事一同走出了去。刚走出书房所在的偏院,便看见二夫人脚步踉跄地从外面走来,还未走进便带着哭腔叫道:“先生呢?先生呢?”

    “先生已被移去厅堂了。”林管事答道,见她快要跌倒了忙上前搀住了她。二夫人一甩手挣开,又跌跌撞撞地往厅堂方向去了。我一怔,问道:“怎么二夫人刚得知这消息吗?”

    “是。家中出了大事乱成了一团,一时也没人去告知她,想必是刚刚有人去说了,所以她才忙着赶回来。”

    我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连我这不相干的外人都已经得知了,却没人想着去通知二夫人一声,可见她在家中是如何不受重视。瞧她方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对林语斌情深义重。

    这是林家家事,自然轮不到我说什么。眼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心中有些惭愧,便出声告辞,请林管事去忙林语斌的后事,我自己回去便是。林管事原本对我期望颇高,此时难掩失望之色,却也没说什么,将我送出了林家大门。

    我在大门口与他道别,没走几步便迎面遇上了季明媚。季明媚见我从林家走出来,不待我出声便道:“林家出大事了?”

    “你怎么知道,”我奇道,“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是跟着二夫人来的。有人去书肆告知了她什么事,她便魂不守舍连书肆的门也不关,跌跌撞撞地赶回来了。”季明媚神情古怪,“林语斌出事了?”

    我点点头,将林语斌遇害的事告诉了她。季明媚越听脸色越是古怪,“袁好问烧纸人,林语斌便遭了火吻,这事确实古怪得很。你看这手段,是不是和袁初墨以及镇长遇害如出一辙?”

    “你怀疑这事与林语溪有关?”我大吃一惊,“林语溪设计袁初墨和镇长,是为了二十年前的窃书案。林语斌是他的亲弟弟,他设计他作甚?”

    “他本是林家家主,当年为了窃书案离家二十载。现在窃书案已经了了,若是……若是林语斌不在了,他又回到林家,可不又是家主了吗?”

    “这……不会吧?”我听她这么说,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林语溪杀袁初墨时,还特意设计林语斌和袁好问碰面,替他洗清嫌疑。若他真要对林语斌不利,就该将杀害袁初墨的罪名落实在林语斌身上才对,这样袁好问报复林语斌才顺理成章啊。”

    “也是。”季明媚应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难道真是袁好问那边搞了什么鬼?”

    我对此事也是疑窦丛生,却没什么头绪,林家乱成一片,我们自然不好此时再上门去问些有的没的,便打算回住店去。不料刚转过身时,却瞧见一只猫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便跳上了林家的院墙。

    “角兽!”我和季明媚同时惊道。我随即便反应过来,迅疾地绕过转角去看院墙的另一边,在稀薄的夜色中,却见院墙那边有个人影一转就不见了。季明媚这时也追了过来,望着那个身影道:“是林语溪!”

    我点点头,再次快步地走过那个转角。这边是个死胡同,底部被一堵墙挡住了,侧墙上则开了一个偏门。因为林家颇大,这偏门想必是方便平时出入的。我和季明媚赶到胡同里,偏门紧闭着,林语溪却不见了。

    我们站住脚,都以为他进到偏门里去了。他是林家原先的家主,有偏门的钥匙倒是不足为奇。季明媚迟疑了一下,道:“林语溪这时偷偷回林家,必然是为了林语斌遇害之事,我们要不要去林家瞧瞧?”

    她说着,可能是怕我觉得她多事,又补充道,“林家亦曾是六艺会一员,接连死的几个人又都与六艺会当年的失书案有关,可不算我们多管闲事。再说了,文岭山崩的线索也直指这里呢。”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正当我们要转身离去时,这时忽然有人颤声道:“语斌死了?”

    声音并不是从偏门中传出的,我们猛一回头,便看见堵住胡同的那堵墙上露出一张脸来,脸上并不十分干净,头发也凌乱得很,看着倒像是个乞儿,不过看仔细了,便能看出他与林语斌着实有些相像。

    “你就是林语溪?”我们都想不到他竟然就在旁边。看这模样,似乎他这些年便是以这副面貌在外行走,难怪林管事说他不愿再回到林家,怕玷污了林家门楣。

    听他语气,是还不知道林语斌已经遇害。我抬头对他道:“你既然不知道林先生遇害,怎么又忽然回到林家来了?”

    “我一直就在左近,听到家中传出悲哭的声音,又见二夫人回来时哭得慌张,心中担心语斌出了什么事,便想偷偷去瞧一眼,却发现有人跟在身后。”林语溪急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我将林语斌遇害的相关事都说给了他听,林语溪听得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袁家这是要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吗?”

    袁初墨和林语斌的死,看着好像都与怪力乱神有关,可不就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吗。只是袁初墨的死已经被我们破解,却不知林语斌的死袁家又是怎么做到的。两家相隔如此之远,要说是袁家人放火烧死了林语斌,这可太牵强了。

    林语溪面色痛苦,想是心伤林语斌之死。我忍不住问他:“你与林先生多年未见,如今他都不在了,你都不去见他一面吗?”

    “林家世代书香,是体面的清白人家。我这些年做的事却都见不得人,原也没有脸面回去让祖宗蒙羞。”林语溪痛声道,“只是想不到至此便与幼弟生死两隔。是我这做兄长的未曾照看好他!”

    “你这些年都做什么了,至于连家门都不敢回吗?”季明媚好奇地问道。

    林语溪看了她一眼,“你们从胭脂镇来,知道它的前身是曹溪镇吧?”

    我们听他忽然提起胭脂镇,都是蓦然瞪大了眼,他果然一路上跟着我们!林语溪想必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又道:“我并未一路跟着你们。你们到了胭脂镇后,祁、全等五家就出了事,我才去打听了一下,得知你们在打听文岭山崩的事,这才认出你们来。”

    “原来你一直都在胭脂镇,那你知道镇上有人每年都去往文岭制造山崩吗?”我想说的是,若他知道,为何不去通报文家组织山崩发生。

    “文岭山崩的事我听说了,但我不知道镇上有人参与此事。”林语溪道,“我留在胭脂镇,是因为曹溪镇是毁在我手上的。”

    “什么,曹溪镇是毁在你手上的!”我和季明媚同时惊叫出声。我记得卜鹰当时说过,当时是因为有两个小军阀在那里交火,这才导致了曹溪镇的毁灭,怎么林语溪竟说此事与他有关?

    “胭脂镇的真正建立者,是何氏少东家夫妇,你们知道吧?”林语溪道,“二十年前东林草堂失窃,丢失了六艺会任命首领所用的特殊纸张。当时在林家的三位客人,一位是文老太爷,一位是袁初墨,另一位则是姓何,正是何氏少东家的父亲何老先生。”

    我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何文岭山崩的参与者会是那些人。比如鹤上镇的吴汉祥,胭脂镇的祁夫人,他们其实和文魏两家的事毫无瓜葛,却莫名牵扯了进来。现在听林语溪这么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一路遇上的所有事,都有互有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