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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们急忙赶上前去,往店铺里探了探头,店里有几个人,但是却没有卜鹰的身影。这家店铺是上下楼结构,所以我们都以为他上楼去了。季明媚怀疑地看着楼梯,嘀咕道:“他不会真去买胭脂了吧,那我以后应该叫他表哥还是表姐?”

    我一想到或许从此以后就有两个季明媚,一时也不知是悲是喜。我们守在这家店铺门外许久,可是卜鹰一直都没有走出来。季明媚奇怪起来,便和我一道上楼去查看了一下,谁知楼上竟空无一人。

    季明媚呆了一呆,问我道:“人呢?”

    “他早就发现我们了,想必方才从楼下的后门出去了,却误导我们以为他在楼上。”我答道,“奇怪,他到底要去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甩开我们。”

    季明媚也惘然摇头,既然卜鹰已经不知去向,季明媚索性就在街上逛了起来。她昨日刚来时没逛过瘾,这时又没事做,自然要逛得尽兴。我陪着她直逛到天色将黑,才找了处地方用膳,然后才一起回了住店。

    回到住店后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发现屋内竟然点着灯。我们自然都以为是卜鹰回来了,正好问他白日里抛下我们去了哪里。谁知推门进去后,却发现有个人正背对着我们,坐在桌旁对着镜子梳妆。

    桌上还放着一大丛月季花,花朵正对着我们,红得惊心动魄,如血凝成的一般。我和季明媚乍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幅景象,顿时都是浑身的血一凉,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骇……这个背对着我们梳妆的人,赫然竟是卜鹰!

    桌上放着那盒祁夫人送给季明媚的胭脂,卜鹰嘴唇红艳,显然是涂抹了不少胭脂。他在街上时没有买胭脂,但不知为何在回到住店后,却偷了季明媚的胭脂涂嘴。他身上还是白日里的那身衣裳,并没有换装,但配着那张几乎要滴下血来的嘴,整个人真是充满了说不出的妖异。

    我和季明媚都是大惊,他白日里出去单独行事,不知遇到了什么怪事,竟然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卜鹰眼神涣散,已经不能聚焦,见我们走进来也恍若未见。我心中一颤,轻声叫道:“卜鹰!”

    卜鹰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却不像是听到了我的话声,而是看到了什么别的。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时而振奋,时而失望,时而高兴,时而沮丧。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就站在他眼前,他根本没有看见我们。

    “他去过祁家。”季明媚指着桌上的那束月季道,“不知为何,祁夫人送了一大丛月季给他。然后他回到住店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被魇住了?”我紧张地道,“他去祁家见过祁夫人了,想来是他已经查到了什么,所以祁夫人将他魇住了。这一切,果然都跟祁夫人有关!”

    “所以我们会莫名其妙地回到曹溪镇,也与祁夫人有关?”季明媚说道,担心地看着卜鹰,走过去抓住卜鹰的手。

    卜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我这时才注意到他脸色绯红,也伸出手去在他胸前探了探。卜鹰的心跳极快,似乎在经历什么极为刺激的事。我吓了一跳,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和季明媚一道将他搬到了床上。

    好在他虽然被魇住了,却没有反抗。我将他搬上床后,便过去拿起桌上的月季闻了闻,只觉清香扑鼻,却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季明媚也过来接过花束,闻了闻道:“没什么异常啊,为什么他会这般模样?”

    我摇了摇头,季明媚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着卜鹰自己醒来。祁夫人居然能让人被魇住,当时曹溪镇的那女子似乎也是个妖物,你说她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这两人长得并不像,难道是那女子的妖魂上了祁夫人的身?”季明媚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本事,老严和褚掌柜就应该死得更诡异一些,而不是中毒死的。”我答道。

    我们都不知道在卜鹰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也猜不出什么,只好坐在椅子上闲说了一些话,到后来困劲上来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等醒来后才发现忘了照看卜鹰,心中不禁愧疚万分。不过想想他能在三百余次的痛揍之下,依然茁壮成长,顿时愧疚之心又去一半。

    醒来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要将头从两臂之间抬起,不料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奇大无比的脑袋。我吓得顿时睡意全无,一下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去了。卜鹰伸手将桌上的月季拿起,喃喃地道:“真是对狗男女,竟然对着我拿回来的月季睡得这么香。”

    季明媚这时也醒了,顿时跳起来道:“你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卜鹰将花又丢回桌上,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想不起来,有些苦恼。

    “你昨日抛下我们,去哪了?”季明媚追问道。

    “不知道。”卜鹰伸手在唇上一抹,沾了一手胭脂,顿时恼道,“谁给我抹的胭脂?”

    “不是你自己抹的吗?”我们回来时便看见他已经抹好了胭脂,这时他问出这话来,我们都是心中一惊。

    “是我自己抹的吗?”卜鹰奇怪地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记得,举止十分古怪。我和季明媚都心中惊骇,他这是怎么了?

    卜鹰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我们旁边,盯着桌上的月季和胭脂发起了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们知道的都说给我听。”

    我和季明媚再次互看一眼,季明媚将昨日的事说给了他听。卜鹰听得很认真,也没有插话,等我们将知道的事都说给了他听后,他才指着桌上的那丛月季道:“所以,这束花是我带回来的?”

    “我们回来时,花便已经在桌上,至于是不是你带回来的,我们倒是不敢肯定。你……你将昨日的事全忘了吗?”

    “是的。”卜鹰答道,忽然笑了起来,“全忘了。”

    “全忘了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季明媚小心翼翼地道,“你……你不会脑子坏了吧。”

    “你才脑子坏了呢。”卜鹰没好气地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哦,你们不用回答,我知道以你们的脑子是答不出的……全忘了,说明我的猜想对了。”

    “什么猜想?”我们还是听得莫名其妙,不过看他一副邀请我们去打他鼻子的表情,心中倒是放下心来,这人脑子没坏。

    “关于你们是怎么去到曹溪镇的猜想。”卜鹰答道,“答案就在这丛月季上。”

    我和季明媚狐疑地对视一眼,“这月季有鬼?”

    “月季上并没有鬼,鬼在月季下面。”卜鹰答道,“你们当时是自己办的入住,但是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那时便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季明媚皱眉问道。

    “怀疑你们中毒了。”卜鹰道,“你们自称去过胭脂镇的前身曹溪镇,又将办理过入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那时我便隐约想起一样东西来,可能与你们遇到的这些事有关。”

    “什么东西?”我有些紧张,“这月季有毒?”

    “月季没有毒,但是月季下的东西有毒……月季下长了一种蘑菇。这种叫毒蝇伞的蘑菇能让人出现幻觉,同时伴有一定程度的失忆。”卜鹰说道,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当时我听到你们的自述,便觉得你们的表现太像中了毒蝇伞的毒了。”

    “所以你就去了祁家找毒蝇伞?”

    “不错。我想,祁夫人之所以栽种了那么多月季,一则是为了掩饰毒蝇伞,二则可以为毒蝇伞遮阴,因为毒蝇伞生性喜阴。”

    “可是,就算我们中了毒蝇伞的毒,又怎会产生关于曹溪镇的幻觉?之前我们可从未听说过它。”

    “你们还记得我们今日去祁家时,祁夫人正在做什么吗?”卜鹰问我们。

    我和季明媚都凝神想了想,然后我才皱眉道:“祁夫人在作画?”

    “没错!”卜鹰抚掌道,“我不清楚祁夫人具体用了什么手段,但她既然会作画,想必画技不错。若是她事先给你们看过关于曹溪镇的画卷,在你们脑中留下深刻印象,然后你们回到住店后毒蝇伞的毒性发作,产生幻觉,那么此时脑中的‘曹溪镇’便会活过来,让你们置身其中。”

    原来如此,也正因“曹溪镇”是被画在纸上的,所以最后“天塌下来”时,我们才会发现它好像又变成了一张纸,那是因为毒蝇伞的毒性渐渐消退,我们开始恢复神志,潜意识里知道那就是一张纸。

    而又因为我们是各自出现幻觉的,幻觉并不相通,所以在很多细节上季明媚和我都产生了分歧。我和季明媚都有些恍然大悟,虽然并不记得几时看过关于“曹溪镇”的画卷,但照卜鹰的讲述来看,事情即便不是这样,也应该相去不远了。

    “没想到毒蝇伞竟然有这种神奇的功能。”季明媚从嘴里吐出一口气,随即又有疑问,“可是我们在祁家胭脂铺滴水未沾,又是如何中毒的呢?祁夫人既然能让我们不知不觉中毒,想必老严的死也是出自她的手笔了?”

    “老严的死与你们不同,他是隔着数丈距离被祁夫人‘一枪打死’的,而且就在祁夫人说‘砰’的那一刻,时间上分毫不差,这太诡异了。”卜鹰摇头道,拿起桌上的那盒胭脂朝我们示意了一下,“你们确实在祁家滴水未沾,但你们并不是在祁家中毒的。”

    “这盒胭脂!”我失声叫道,可随之而来的还是大惑不解,“如果胭脂里有毒,季明媚中毒在情理之中,我怎么也会中毒?”

    “对啊,”卜鹰一脸玩味地看着我,又看看季明媚,“胭脂涂在她唇上,你是怎么中毒的?”

    季明媚满脸通红地看了我一眼,便飞快地将脸转开,脚尖踹着地面。我也是吃吃地说不出话来,她在嘴上涂了胭脂,我们却都同时中毒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我有心向卜鹰解释几句,无奈却将当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干瞪眼看着他。

    “看什么看,你还想杀人灭口啊?”卜鹰严肃地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喂,小季姑娘,你现在的正常表现应该是哭哭啼啼,这一脸的喜气洋洋是什么意思?欣喜于总算有人上了你这条贼船?”

    “嘤嘤嘤,讨厌!讨厌!讨厌!”季明媚捂着脸连连顿脚,却从指缝里漏出一只眼睛偷偷瞧我。我听着这两兄妹一唱一和,再看看季明媚一脸的娇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急忙打岔道:“对了,你要去祁家找毒蝇伞,撇开我们干吗?”

    “你们不就跟在我后面吗,我哪里撇开你们了。”卜鹰淡淡地道,“毒蝇伞极可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失忆,所以我需要你们跟在我后面,等我试出让你们中毒的确实是它时,有人可以提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是明知季明媚一定会拉着我跟在他后面,才故意甩开我们的。他离开我们后便独自前往祁家,途中顺道找了几个乞儿打听镇上的情形。论起对当地形势的了解,自然谁也比不过当地的乞儿。

    他亮出身份后,随口恐吓那些乞儿要将他们送进救济院。当下时局混乱,比起进救济院,当街乞讨反而更自由自在,至少不会被人凌虐。所以那些乞儿都吓坏了,对他的话也是有问必答。

    他向乞儿们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便去了祁家,谎称季明媚喜欢祁家的月季,所以他厚颜找上门来,想向祁家求一束花。当时祁家夫妇都不在,想必是去和冯、全二人商议接手严家商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