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敬子辰沉默地打量她片刻，道：“你如今不过是被情爱迷了眼，冒着送命的危险前去，万一出事，连后悔都来不及。”
“要后悔早就后悔了。”李瑶牵起唇角笑了笑，微微仰起下巴，“就算出事，我也要和他在同一个地方。”
她身形单薄，大裘披在身上显得空荡荡，却无畏得像个勇士。
敬子辰坐在桌后盯着她，不由怔住。
炉子里的炭柴噼啪作响，没人敢插话，都在静静地等一个审判结果。
半晌，敬子辰低声道：“好，良言难劝送死的鬼。你收拾包裹，明日就出发吧。”
走出司马府的门，冷风直冲脸面，李瑶赶紧戴上兜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仿佛一块梗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搬了开来，她可以再次畅快地呼吸。
已经是第三个五天，这样坐以待毙的日子她再也受不了了。先是急到几乎发疯，把那几封信来来回回地翻看，闭上眼能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
后来，夜夜梦魇缠身。许多次，她梦到嬴政身 中数箭倒在雪地中，刺目的鲜血大片流出来，将身下皑皑的白雪都烫化了。
惊喘着醒来，吃不下饭，睡不了觉，李瑶怀疑再这样下去，万一什么时候从西部传来了噩耗，自己会直接疯掉。
这些日子她被折磨得活活要脱形，想来想去，与其这样，不如早些出发，大不了做最后一次送死的奔赴。
清晨的风满含细露，凉透了，可李瑶还是坚持到看不到他们才放下车帘，转头看向闭目小憩的敬子辰，“敬大人……为什么突然要同我一起去？”
敬子辰眉头微蹙，表情清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瑶小心地哦了一声，也不再问了，反正有人作伴总是好的。她刚要跟着闭上眼睡一会，敬子辰忽然低声道：“不想再躲了。”
从知道嬴政要亲征那日起，他就撰疏请求在宫中坐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躲避周纪岑，不愿再见到他罢了。
如今想想又何必呢。
他们一路向西行，天气越来越冷，景色也变得愈发凋敝。时间紧迫，他们日月兼程，走了四五日后，终于赶在日落前到达雪原下的一个小镇。
冷风似铁，即便穿了厚厚的大裘，李瑶还是在下轿时猛地打了个哆嗦，揪紧领口。
极目远望，四下全是白皑皑的积雪，树木长势极高，叶片小而密，像一丛丛的墨绿细针，看着眼痛。
有几个壮实的青年男子正蹲在路口，其中一个随意磕了下烟管，招呼他们：“上雪原不？带路，三十文一次。”
敬子辰走近两步俯视他，只是眼皮微微垂着，连下巴都没低，一副天生的矜贵相，“你们问军队也是要这个数？”
那男子抽尽最后一口烟，吊儿郎当地眯眼打量一番他的狐裘，目光在落到靴子上时明显一怔，“大人……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他常年带人走雪原，摘药材的、找尸体的、运货的商队、士兵走卒，只看一眼心里就大概有了数。
敬子辰指了一下李瑶，“两个人，你带我们去大秦军驻扎的地方。”
那男子站了起来，“哎。两位大人要走夜？这可找对人了，这整个村子里就我敢带人走夜过夜，打小在雪原里蹦跶出来的。”
他自称阿宇，先带着两人去换了厚毛靴，这靴子底部结实，抓地稳固，不怕打滑。
阿宇又拿了几小罐烈酒揣在大兜子里，这才上路。
此时天边夕阳沉沉，雪地 都染尽了熏红，像新娘子脸上晕开的胭脂，还沁着冰凉的寒气。
走了一小段，阿宇扭头对他们说：“其实上雪原啊，走夜最好，白天待久了，眼睛刺啦刺啦疼。”
李瑶心焦，忍不住问他：“最近打仗多吗？”
“啊哟，他们都在雪原那一侧的平地上打仗，我们哪能知道的嘞。”阿宇咧嘴笑了笑，脸颊两侧是常年冻出的酡红，“不过陛下说了，他们一定会护好雪原，叫我们都不用担心。”
“你见了陛下？”
李瑶又惊又喜，禁不住快走了几步，踩得靴下厚雪嘎嘎作响。
“是啊大人。”阿宇点点头，“我们当然都见了。那时陛下飒爽英姿，王将军金刀铁马，我们都说哩，这仗绝对输不了！”
李瑶默默听着，身上被冷风吹得发抖，眼眶却在发热。
这就是她爱的男子，政事修明，足以被百姓们仰仗依赖。
明知可能得不到答案，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他……还好吗？”
阿宇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一阵飓风忽然吹得他们踉跄起来。
“糟了！”
刹那间天地颠倒，方才还轻柔飘落的雪花霎时撕破脸皮变成夺命的怪妖，入目一片白茫茫，吱吱乱叫的风裹着冷雪，发了疯似的直往人脖子里钻。
李瑶被风雪狠狠抽打着面颊，连眼睛都睁不开，完全丢失方向，被人用力扯着走了一段，忽然脚下一脚踏空，猛地坠落下去！
冷，冷透了，冷到每条骨头缝里都往外渗着森森的寒冰凉气。
气温低到睫毛上都冻了细碎的冷冰，李瑶后背着地，艰难地喘息着摘了皮手套，用瑟瑟发抖的手捂过好一会，这才终于能慢慢睁开眼睛。
然而，入目仍然是一片黑暗。
李瑶撑着地慢慢爬起来，还没等站直身子，头已经猛地撞到了通道顶壁，有雪屑窸窸窣窣落进她脖子里，一阵凉意。
她只能微微弯下身子，摸索着前进。通道很窄，堪堪能容一名成人过，而四下漆黑阒静，好像与世隔绝，目不能视的恐惧渐渐攫住了她。
“敬大人！阿宇！”她喊着，喉咙涩然发疼，“你们在吗？”
很快，李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手指往前触，隔着厚厚的手套摸到一面雪堆砌而成的墙，手指稍微用力，虽然不易抠下，却远不如壁上的那些积雪坚硬厚实。
李瑶弓着腰捻了捻那些雪，心思一动，蹲下身朝墙那边大喊：“敬大人！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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