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问庸医和年轻大夫:“难道还是别人硬要你们把那个疫情说成是瘟疫?”
庸医和年轻大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庸医抢先说:“当然有,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从县里的吏员,直到朝廷中央的大人们,都希望这次疫情被定位瘟疫。我们做的事情,只是顺应了他们的要求。”
年轻大夫说:“你根本想不到,这些人通过这次瘟疫,上下其手,自己落到了多少好处。就是这些人为了这些好处,就让我们将疫情说成瘟疫。”
虽然庸医和年轻大夫将责任推给了别人,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遍那些人的邪恶,但并未能减少那个女人对他们两个的仇恨,他们两个最终还是被那个女人送去了地狱,在去地狱之前当然是已经血肉模糊。
那个女人根据从庸医和年轻大夫那里得到的线索,继续了她的复仇之旅。
当吏员和县令大人倒在那个女人的刀下,那个女人已然明白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虽然最初只是因为年轻大夫的嫉妒、庸医的愚蠢、吏员和县令的粗心大意,导致这个一般的疫情被在公文中写成瘟疫,但是接下来让这份错误的公文在整个帝国畅通无阻的,不仅仅是一些官员的贪婪,还有帝国体系的无能、风气的堕落。
名医注意到了那个女人异常的举动,在那个女人杀死知府大人的时候,名医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秘密。在知府大人的尸体旁,名医对那个女人说:“停下来吧。就让我做你最后一个猎物。你杀了我,结束一切的仇恨吧。”
那个女人说:“我是想要杀了你。当我知道真相那一刻,我就在心中给你判了死刑。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如此敬重的你,竟然是骗我最深之人。在那件疫情事件中,你或许是罪恶最少之人,甚至是真正有功之人。但因你骗了我,你是我最痛恨之人。说句我从未给任何人说过的实话,当初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很庆幸那场瘟疫事件的出现。当时的我认为如果没有那场瘟疫,我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因为那场瘟疫的出现,我才能从山村里出来,跟着你这个名医生活,长了见识,知道了过去那种生活是多么卑微。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犹豫过,我甚至痛恨你教我医术,让我知道当年发生的并不是瘟疫。我会想,如果我永远不知道真相,是否就会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知道真相之后,不能放过自己,放下这一切,继续如之前那般生活吗?让我如此的,竟然还是你。真是没有想到,你对我竟然还有这种影响。你这人,虽然骗我,但我却也认为你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你的医术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你贵在有自知之明,从不妄自尊大,不会看的病从来都是直说自己不会看,也就没出过错。你做人就更完美无瑕了。当年瘟疫那件事情中,你先期是坚持真理,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这让你做人很完美。让你做人更完美的是你再后期放下己见,放下对真理的坚持,不再将自己的清白放在首位,与他们同流,向你最看不起之人低头,你这么做竟然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只是为了去救那些素不相识之人。再后来,你将真相吞咽,默不出声地继续做一个大夫,更是完美。你深知天下的肮脏,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自上到下都有了定论,那么自上到下都会维护这个定论,要推翻这个定论,虽然可能是一件可为的事情,但最终也只会是演变成一件毫无意义的流血事件。或许是流的是你的和村民的血,或许流的是从上到下参与这件事情之人的血,但所有的血都只是因为权力斗争而流,并非为正义而流。你说出的真相,或许被人采信,但别人会采信你,也只是为了在权力斗争中,用你的话语,当做对付那些造假者的武器,他们不会为了正义就采信你的话。你说出的真相,更有可能在权力斗争中被淹没,不仅是你,还有那些村民都要因此付出代价。在你大声说出真相之后,无论流的是谁的血,无论这件事情在天下间会有什么样的公论,到头来什么也不会改变,天下该怎样还是会怎样,之后再有这种疫情出现,一切还会如旧。你因看透这些,就选择沉默,你的选择可以说是完美。你对我做的事情更是完美。你没有向我强行灌输真相,却教我医术,让我有按照自我意愿探寻真相的能力。你如此完美,我又该怎么办呢?当我知道真相之后,我因为你的完美,备受折磨。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好像都能看到你的不满。当我想将过去的一切忘记,继续过我的快乐生活,我仿佛听到你说,我这是在背叛过去。当我想要复仇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你说,我这只是徒遭杀孽。”
名医说:“我哪是什么完美的人。我只是一个胆小的人。我胆小,在行医时,不敢冒风险,因此虽没出过什么差错,却也看着一些原本有希望的病人死去。我在瘟疫事件中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胆小,我不敢背负见死不救的骂名,更不敢冒死揭露真相。也是因为胆小,我在抚育你时,不敢告诉你真相,也不敢阻止你寻找真相。胆小只是一个中听的说法,其实我就是懦夫。”
那个女人笑着说:“你怎么看你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心中有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名医说:“你也知道我会说你在徒遭杀孽,你为何还会如此。”
那个女人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在这样一个天下里,像你这样的行为,竟然就已经是我完美的行为。我该怎么做,才能也达到完美呢?思来想去,原来是这个天下在阻止我做一个完美的人。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毁灭它。我现在做的,只是毁灭它的练习。杀了你,我的练习就结束了,我就可以真正地开始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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