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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比文招亲

    听到这句话,华兴顿时诧异:朱倵这厮是唱得哪出?他明明知道我从来只是在官署处理刑狱诉讼和校场练兵,什么时候去过风雅场合......自己这个解元是......是彼华兴非此华兴......但无论如何,自己前世受的教育本就不是以国文为重,诗词歌赋里懂的东西主要来源于大学以前的背诵,肚子里这点货搁在古代文人面前,都不叫是学问,最多算识字。

    见朱倵华兴都不开口,就在这时,安庆绪有点受不起朱倵的话了,当下便道:“都被你这厮吹上了,如何如何厉害,何不现场来一首,我倒想看看这位唠什子军使究竟能作出什么惊神泣鬼的诗赋来!”

    安庆绪顿了顿,又道:“如果想抄,在此之前还得琢磨一下,在场这么多饱读诗文的名士,什么诗赋没见过?”

    华兴不懂声色,他心道:你们真有不少没见过,也不可能见过。

    安庆绪还没完,忽然装模作样地笑了一下:“我是多虑了,想抄也得先背得不是。”

    底下有几个所谓的名士一时间没忍住,稀稀疏疏冒出几声笑声,似有嘲笑,也可能仅仅是觉得安庆绪机智又话风趣吧?

    华兴总算开口道:“敢问诸位,你们今的诗会,以什么为题?”

    此时卢儁义家的厅堂里面有一道门用帘子遮着,一侍女端茶送水退下后,不走厅堂正门便是从里面的门掀帘退避。

    这侍女在人前是低眉顺眼十分乖巧,不料一进里屋,见到一个穿着交领襦裙的貌美女子时,就嘴皮子翻飞,伶牙俐齿的很会:“刚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姓索,是老爷的故交,他又带来了另一个叫华心军将。听那名叫华心人是安东来的兵马使,不是听他们话,真想不到他是兵马使,真年轻呐……”

    那女子眉头微微一皱:“一个武将也要跑来斗诗?”

    侍女笑道:“谁知道哩,莫不是姐的美名已经传遍河北辽东了?”

    原来此女就是卢儁义长女,卢家的千金姐。

    “有什么好笑的?”卢姐轻斥道。

    侍女忙收住笑容,讨好道:“我一时给忘记了,那安少帅今带这么多人来斗诗,原本就不怀好意。”

    “知道就好。”卢姐道,“父亲又没有要比文招亲,他倒好,恬不知耻管起别人家的事来。到处撒布谣言,咱们卢家看重士人卢公要找文采风流的女婿;又裹挟了一帮人上门舞文弄墨,难道我不知道那姓安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父亲又没应允今谁诗文写得好就相中谁。”

    侍女靠近了悄悄道:“昨晚奴家在夫人房里,倒听老爷,今若是能见着还过得去的人,索性将计就计,把姐你许了人,省得再叫那安少帅老是惦记着。”

    “啊?”卢姐顿时神色一惊,“你怎么现在才?”

    “昨晚你已睡下,我今早却忘记了……其实老爷得也没错。”侍女一脸歉意道,“嫁谁,也比嫁那安少帅好。我怎么瞧他怎么招人厌烦!刚才他在外面华兵马使的话,姐也听见了。”

    卢姐冷冷道:“我听这话里头,好像看上刚从安东来的姓华的武将了,要不你自个嫁给他!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娶你。”

    侍女缩了一下脑袋,悻悻道:“我一个婢女,能嫁兵马使?真有这等好事,那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愿意呀……”她完全不管卢姐不高兴给她一个冷冷的脸色,又轻快地,“要不姐到前面去瞧瞧,躲帘子后面,挑开一个角悄悄看一眼,我可不糊弄你,那兵马使真的还可以……姐,咱们可不能太挑了,你究竟觉得文人好呢还是武人好,前面厅堂里都有!”

    卢姐冷冷道:“这些士人一个个自知吟诗作赋舞文弄墨,我看着就烦!武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经年累月打来打去混战不休,却只是争权夺利,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她着着又变得有点丧气,“只怨世道不好……或许父亲得对,只要他不是大奸大恶或无耻人,我也不会和父亲顶撞了。”

    就在这时,卢姐听见外面又传来的了大声的话声——安庆绪的声音道:“至于题目并未限定,也拘泥于形式,只要是以所见所闻为题有感而发便校”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如此甚好……容我稍微想想。”

    刚才话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姓华的兵马使,因为他之前还过话“我确实是武夫,不会诗词”,卢姐又联系侍女的叙述大概可以猜到。

    没一会儿,华军使的声音又道:“朱先生,我们到邯郸,这一路行来你就没有什么感怀?”

    “旅途疲惫,实在没有什么心思,主公对邯郸有何感怀?”

    华军使的声音道:“邯郸此行,心中是有些感叹,要不就以邯郸怀古为题……安少帅,咱们今不限体裁?”

    安庆绪道:“诗赋长短句都可,散文也想,没有限定。”

    “那好。这邯郸在三国时曾为魏邺都?!我正好已经有一两句了。”华军使沉吟片刻,便朗声吟道,“昨夜因看三国,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地……”

    外面刚刚还因为人比较多闹哄哄的气氛,立刻就安静下来,静得叫人感受不到这里正有多达几十个人坐一块儿。

    里屋的卢姐秀眉微微一挑,一不留意之下就夸了一句:“好句!精练耿直,却不丝毫没有雕琢痕迹,更不做作,比之前听到那些软绵绵轻浮的无病呻吟艳字堆砌要好得多了……”

    旁边的侍女不太听得懂诗文里面的好坏,却听得懂姐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辞,顿时笑吟吟地看着她。须臾卢姐发现了侍女的笑容,顿时拉下脸来,不再开口。

    就在这时,外面又穿来如叹息一般大声的吟诵:“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卢姐不禁动容,他是一个武将年轻的武将?她忍不住起身,顾不得刚才还骂侍女,径直跑到门口,挑开帘子想瞧。此时外面顿时喝彩声大起,人们纷纷叫好。

    但见一个人高马大穿着长袍戴着幞头的年轻人站在桌子边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看那年轻人就是武夫,身板和面目都有骁勇之气,但此时此刻,他似乎沉浸到了句子的意境和情怀之中,有着坚毅气质的眉目露出一丝忧郁,就好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

    卢姐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人们还在喝彩,忽然他一拂袍袖,如醍醐灌顶一般念出:“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大伙儿久久陷入沉默之中,那安庆绪面色尴尬,一时也语塞,不出任何话来。周围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没人话也没人好意思动弹,只有一声轻轻的咳嗽也带着忍耐的压抑。

    华兴端起酒杯就喝:“诸位兴头上来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胡笳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时卢姐不心碰到了门边一只香灰盆,发出“哐”地一声响,顿时非常清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只见帘子无风微微摇曳,已不见有人。

    卢姐逃走,脸色绯红,她只觉得这屋也不安全,生怕被人看见了似的,又从另一道门出去,往院子里面疾走。侍女很快跑着追了上来,喘气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兵马使的诗是不是作得最好?”

    “那不是诗,唤作长短句,有一两处的音有点怪……若是谱个曲取个名儿,还可以唱。忧国忧民出了民间疾苦。”卢姐轻轻道。

    侍女不依不挠道:“我问他的长短句是不是作得最好,要是最好的,老爷可就要做主……”

    “啐!”卢姐娇声喝了一声,“不知道害臊,这种事是能拿到外面嚷嚷的吗?”

    侍女偏过脑袋,故作忧愁之状:“听姐的话,那兵马使作的诗文该是最好的,可万一安少帅非他的词儿不好,可怎生是好?今的事可是安少帅提起的,他主持诗会,自然该他评论好坏。”

    卢姐冷笑道:“安庆绪可以不要脸,但也不能不要脸到那般程度!他要敢兵马使的长短句不好,须得在那群人中寻一份出来比较。就那些平素游手好闲相互吹捧成的名士,我不信有人能有那样的胸襟,写出的东西能比得上兵马使写的万中之一!”

    果然不出卢姐所料,前厅那帮人,没人敢挑战华兴那首“长短句”。许多人都多有褒赞之词,安庆绪十分尴尬,既不谁最好,也不提评选那茬,很快就愤愤离席。

    华兴还没明白今的诗会是怎么回事,哪里会想到影比文招亲”这一出?他以为不过是大伙儿吃撑了闲得慌,聚在一起附庸风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