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渐渐恢复,柳云意猛地从深海窒息中挣脱而出,张开双眼瞬间,少年忧虑的脸庞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太好了!吴弟你可算是醒了!”兰远道庆幸地松了口气。
可柳云意的注意力,却被他身后大幅度晃动几乎快要熄灭,周围铿锵作响的声音,以及这整间屋子、不,是整艘船的巨大摇晃感给吸引了去……
这感觉可太特么熟悉了!
柳云意猛然坐起身,不料大船也正好来了个巨大的倾斜,她整个人颠了两下,险些直接被颠下床。
兰远道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望望周围一切,赶紧解释:“海况突变,遇上风暴,外头下了大雨,但应该会没事的。只是看你因此着了噩梦,所以情急之下把你叫醒。”
柳云意听到“海况突变”四个字的时候,表情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便赶紧推开兰远道,匆匆踩了个鞋就直奔门外。
然而房门推开的瞬间,天边却适时地响起一道惊雷,轰隆作响甚是恐怖。与此同时,那天上的大雨就仿佛是凌厉的饼刀,直往人脸上扎。
已是深夜,甲板上的火都被大雨给浇灭,朝外头看去,周围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而那时不时闪烁的闪电,惨白的光亮在风浪和大雨的交织下,更显得气氛十足十的恐怖。
柳云意险些忍不住要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好端端的,出什么海啊喂!
上一辈子就是死在海里的,如今还没活多久呢,难不成又得再淹死一回?
正急躁,迎面又是一个大浪拍来,狠狠地击打在船身,使得船猛烈地晃了两晃。
柳云意死死地攀住了门板,却不料这门板本身就不怎么牢固,咯噔咯噔两下,上半部分竟然和门框脱离了。
混乱之中,柳云意没察觉到,不远处的兰远道却看得清清楚楚。
“吴弟,当心!”兰远道惊呼一声,二话不说,赶紧朝柳云意扑了过去。
那门板也彻底垮下!
兰远道几乎是下意识地,干脆把背部对着门板,身子面向柳云意将她护住,硬生生地把门板给挡了下来。
“唔……”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而兰远道的脸色也出现了丝丝扭曲,极力隐忍着痛楚,显然被门板给砸得不清。
柳云意怎么也没想到,兰远道这会儿竟然还会来救她,明明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谁要你救了!”
她恨恨咬牙,又气又急,抬手瞬间便在周身开启了空间领域,以意念控制了门板,狠狠一脚直接把门板给踢飞了出去。
然后趁着这个间隙,飞快地拽着兰远道已经有些绵软的身体,拖去了甲板上。
房间里到处都是摆设,这会儿是没法再呆了,甲板上虽然看着危险,但只要死死地拽住船沿或栏杆就行。
柳云意就这么一手抓着船沿,一手死死地拽着兰远道,拼劲了力气。
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这海面上的风浪,才终于渐渐有了平稳的趋势。
大通铺里的镖师们心忧少当家,原是打算过来看看情况,结果却见这二人已经浑身湿透,在大雨里头好不狼狈。
兰远道被门板给砸得,手臂脱臼使不上劲。
柳云意情况虽稍好一些,但在风雨里扛了这么久,也已经是浑身冰冷,身体僵硬。
镖师们心焦如焚,赶紧上前去帮忙。
两个人架着兰远道,两个人架柳云意。
却不料,柳云意因为维持一个姿势时间过长,且用力过猛,手始终维持着紧握的姿势,还得镖师们一点一点将她的手,从兰远道的衣服上掰开,这才得以将两人分开。
镖师们暗暗感动,这吴用小哥虽然看起来柔弱,但真出了事,却也是拿命在护着少当家的。
少当家与他做结拜兄弟,还真是找对了人。
不料刚这么想,柳云意却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三两下挣脱了搀扶着她的人。
猝不及防之际,她一把拽住了兰远道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扯向了自己。
众人惊了跳,纷纷失声低呼:“小吴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云意置若罔闻,她狠狠地瞪着兰远道,咬牙切齿:“下次发生这种情况,管好你自己就行,免得还要我替你操心!”
看似发怒,实际上却也是种关心。
她有着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旁人的援助,尤其是以受伤为代价的援助,对她来说反而是种负担。
兰远道被人抬着,有气无力,很是勉强,却还是不禁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出来,像是故意逗弄她似的:“若还有下次,兄长还是会替你挡的,毕竟咱们结拜时候可是发了誓的,有苦一起吃,有福等有福再说……”
“呸!”
“哈哈哈……呲!”快意的笑声没能维持太久,兰远道就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只因有人突然掐住了他的胳膊。
张德全头也不抬地睨了他一眼,神色倒是淡定:“脱臼了,少当家忍忍。”
兰远道可淡定不起来,赶紧摇头:“德全哥你别碰我!老路呢,叫老路来给我接,我才不要你……”
怎料话音未落,张德全突然双手使了劲,一手扶着他的手肘,一手扶着胳膊,用力,扭转……
杀猪般的惨叫声适时响起,着实有辱少年的君子风度……
好在这会儿别的船客们也都自顾不暇,没人会来看兰远道的热闹。
张德全替兰远道接好了胳膊,外边的雨也终于彻底停了下来,海面上虽还有风,却也平和了许多。
这海上的气候,还真是像极了小娃娃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张德全朝柳云意走去,二话不说朝着柳云意就深深作揖:“多谢吴用兄弟救了少当家。”
柳云意摆手:“是他替我挡了一下,若不然那门板该砸到我身上。”
虽然她对自己有自信,就算在最后一刻,她也能把门板给击飞就是了,结果眼下平白还欠了兰远道一个人情。
张德全闻言,只轻轻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时而两个船员前来问候安好,还备了应急用的跌打损伤和止血药。
柳云意想着方才那门板砸得不轻,兰远道可能还有别处受伤的地方,便替他要了一瓶跌打损伤药膏。
其余的镖师们见没有别的状况了,三三两两也都陆续回了大通铺,剩余几个在甲板上望风。
这一帮子都是土生土长的镇临人,一辈子也就下过两三次海,碰上这样的大风大浪,谁也没心思继续睡觉了。
兰远道在床边坐着休息,柳云意给自己灌了两口热茶活动筋骨,却见兰远道不知怎么回事,她一杯茶没喝完,他就看了她三四次,每次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云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便从怀里掏出药膏,就朝他抛了过去。
“治跌打损伤的,你除了胳膊,还有哪里伤着没?”
她这么过分坦荡直白,反倒让兰远道更加的无从开口了。
一堆的问题在腹中转了两转之后,最终竟化作了一声笑。
他忍不住道:“吴弟,今儿这般,应该才是你原本的性格,对吧?
柳云意反被他说得愣了愣,才回想起自己刚才推推搡搡的,还凶了他好几次。
不过兰远道却反而朝她眨了眨眼,颇有些神秘得意:“我倒觉得,今儿这凶悍的吴弟,比平时温文尔雅的书生,更多了些鲜活血气。”
“怪胎……”还有人喜欢被凶的?“论出格,在镇上时候我惩治刘主事,岂不是更彪悍出格?”
兰远道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但那总归还是属于行侠仗义的一面,自认识吴弟起,你便是个谨守礼节,聪明智慧,有热血侠气之辈,完美得仿佛没有任何缺点。今儿像这样朝我发脾气,才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一番有的没的,也是说得柳云意没了脾气。
他仰头看她,忽地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眼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的那个海洋之神,今日还真是庇佑了我们,若不然依着方才那狂风暴雨,船被覆灭也不是没可能。”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这茬,柳云意的脸色就有点臭起来。
她寻思着自己和海肯定是犯了冲,一坐船航海就遇大风浪,简直比天气预报还要准。
可阿多汗就在海中间,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得坐船才能离开。除非她一辈子留在阿多汗,哪里都不去。
“呵呵,吴弟可是怕了坐船?”兰远道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
柳云意惯来是要面子的,闻言毫不犹豫否认:“当然没有!”
兰远道便忍不住暗道:他的吴弟,不仅脾气会容易急躁,还很要面子,性格又倔强。
看,他又发现了他更多的特点。
“吴弟此次出游,准备何时回去?”
柳云意虽然答应和他一起去江南,却并没答应要和他一起从江南返回镇临。
柳云意也没想道那么远,便信口道:“我打算结束游历之后,便学着做点生意,只是还没确定需要做哪方面的,所以需要多走走多看看。”
少年人眼眸顿时微微一亮,盛情邀约:“吴弟既然还没打算好要做什么生意,倒是可以考虑与为兄合作啊。我这次从江南回来,必然是要将江南的农耕技术应用到镇临的,到时候生意牵扯范围可就大了,自然也需要不少人手!吴弟如此聪慧,定能大有作为!”
他一激动,就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胳膊虽然已经接好,架不住背上被门板砸得青紫红肿,方才全身都疼所以不觉得,这会儿动一动就差点要他的小命,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