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远的保护罩还在,只是金色淡的几近透明,边缘微微颤动着,不住变幻形态,饶是不懂其中门道的燕宁都能清晰的看出来,智远和尚撑不了多久。
这个风衣男,是什么来路?
他想要的桃木枝,又是什么东西?燕宁忍不住想,他就不能去折根桃树的枝条吗?
面前人已完全脱了封印,气势嚣张危险,见智远不停翻滚,幼稚的试图扑灭火焰,他嗤笑一声,脸上表情冷静的可怕。
这人的身手十分敏捷,燕宁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仿佛这动作扭曲了时空,在一瞬间之内,那根长铁刺就稳稳的扎进了智远和尚身体里。
她甚至还听到了利器捅破血肉发出的噗噗声,和皮肉被烧灼发出的嘶嘶炸裂声,唯独没有智远和尚的痛吼,不过,智远被自己的佛印打伤的时候,也没有发出痛呼声。
等下一秒,定神去听,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智远和尚渐渐没了动作,不再翻滚,不再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僧衣一点点瘪下去,慢慢的盖在智远和尚躺着的地方。
燕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一片恐怖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她甚至觉得,这比在陆家村见到的陆老爷自/焚,恐怖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当时还有个陆横护着她,虽然她最后还是被/死了——但捅死总比烧死好吧,她不无安慰的想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云山公路上那个清清淡淡,与梦中陆横面容一般无二的男人来。
看了一眼脚下灰蓝灰蓝的僧衣,风衣男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他缓步上前,拿那根锋利的铁刺将僧衣勾了起来,燕宁只能骇然的发现,那地上干净的不带一丝灰尘。
智远和尚就这么消失了,甚至连灰都没留下。
风衣男用铁刺戳着僧衣,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扎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就从衣服夹层里找到一根褐色的木条。
“老东西,不用点狠的就是不肯招。”风衣男将木条妥帖的放到口袋里,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并没有打算离开,缓缓的朝她所在的地方望了过来。
认知到这个事实之后,燕宁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手脚也木然的,陷入一阵冰凉。
无论是突然出现的铁刺,还是他们斗法的方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燕宁的认知。
风衣男发现自己了,这让她觉得可怕极了,自己手无寸铁,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还围观了他杀人的全过程,被发现了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又要死了吗?燕宁深吸一口气,心脏不停颤抖。她抬腿便想逃跑,然而她刚转过身跨过两步,那个风衣男一个箭步站了过来,燕宁甚至连他的衣摆都看不到,对方可以说是瞬移的,动作十分迅速的用铁刺顶住了她的后腰。
正是初秋,燕宁只穿了一件短袖并衬衫外套,她不敢再动。
燕宁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铁刺尖端已经戳破了身上所有的衣服,铁器的冰凉透过皮肉一丝不差的传到了她的脑子里,并迅速扩散至全身。
只要风衣男再用力些,她就会死的。
此刻燕宁无比希望,她现在正在幻境中,等她醒来,她还是安全的。
可是她真是在梦里么?
她会像智远和尚一样,像一个破布娃娃般死去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她心底升起将她整个人笼罩住,风衣男没有说话,走廊上安静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原本不住啼叫的鸟儿消失了,就连风也无影无踪,气氛窒闷的可怕。
燕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平静的开口:“我没有看到你的脸。”所以可以放她走吗?
风衣男上下打量着燕宁,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大喇喇的刺过她的后背,落到她的腰窝。
那里刚才被铁刺戳破了,露出了一小块白嫩的皮肉。燕宁站在原地等着风衣男的答复,她本就不抱希望,他杀人这么利落,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呢。
风衣男浅淡的眼眸骤然深邃了。
燕宁闭上双眼,却诡异的感觉到男人的呼吸沉重了些。
不对、他本来是没有呼吸的,燕宁之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时候,分明没听到屋里二人任何一个的呼吸声,如果说智远和尚是因为佛法高深,调息归为无尽,那么风衣男又是因为什么?
他现在呼吸如此沉重,是因为杀人能让他得到快/感吗?
燕宁一时动弹不得,然而下一秒,那原本深深抵着她的铁刺消失了。风衣男从背后深深的拥住了她,娴熟的将下巴放在她的勃颈处,“你在这里听了很久了吧。是不是觉得很放松?那老和尚的梵音确实有一手。”
风衣男露出渴望的神色,拥住燕宁的手臂也紧了几分,“原要早些让你走的,不过叫你看见也不错。”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此的叫她熟悉。
“阿宁,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还是这么温柔的语气,灼/热的吐息叫她耳廓发痒。
燕宁内心的焦灼慢慢平复,理智也渐渐回归,她不再恐惧,慢慢的试探道:“陆横?”
陆横没有说话,但是不住震动的下巴跟胸膛却清楚的反映了他的情绪十分不错。
“是谁叫你来这里的?”他松开了燕宁,改成拉住她的双手来到了智远房内,用一个小瓷瓶装了点香炉里的香料。
好死不死的,她正好站到了智远死的那一块青石砖上。
燕宁悄悄的慢慢退到了大门口,“我来这里是工作的。”
陆横随手一抛,瓷瓶便稳稳的落到了燕宁的衬衣口袋里,“老和尚的香料还不错,每日取一些熏烤遗物,那些腌臜玩意儿便会离你远远地。”
他执着的牵起燕宁的手,拉她到一颗老树边上的青砖坐下,“那等工作完了就早些走,这里不干净。”
燕宁向后靠向老树干,“陆横,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陆横轻笑开口,“要不要摸摸看?”他抓过燕宁的手就往脸上摸,眼神缱绻温柔。
“可是,你杀了我——”陆横温柔面容霎时黑了几分,燕宁只得赶紧换了说辞,“我离开陆家村之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大巴车上,之后就有一辆小轿车坠崖了,事故结果还没出来。”
她自言自语似的,无声的翕动了嘴唇:“这种感觉很糟糕,非常糟糕。”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陆横没有遮掩,直白又热切的举起燕宁的双手放在唇边轻吻,燕宁颤抖着,她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
智远和尚的死状如跗骨之疽般深深地刻在脑内,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陆横杀人,她很难保,第三个会不会就是激怒对方的自己。
燕宁缓缓缩回被握住的双手,若无其事的撩了撩过长的发丝,然后面不改色的略微思考了半晌道:“我想知道,我离开陆家村之后,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知道杀这个字会让对方变色,她迅速的紧紧的揪住对方的风衣下摆,可怜又无助的瘪瘪嘴:“我那时真的好疼,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感受那种疼痛了。”
难以想象,上一刻钟还杀气腾腾的男人,此刻也会无措的像个孩子一样,拥着她的力道大的发疼。
陆横面色一黯,低声道:“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你真的不会打断我的双腿,折断我的翅膀,把我关起来了吗?”
燕宁不由得重复了一下当日他所说的话,她其实并不想要承诺,只是想让男人知道,她是人,她会疼,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这辈子都能离他远远地。
当然,她并没有表露出内心真实想法,只是装作伤心的模样,等待着陆横的回答,或者说审判。
然而陆横久久未回答她,燕宁咬了咬下唇。
她就这样默默被拥抱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落日西斜,她打破沉默,想叫对方把自己放开,转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晃眼。下一秒,她就看见了搁在一边的铁刺。
铁刺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暖黄的光芒,锐利的气息好像也随之少去大半。
这东西的消失和出现都悄无声息的,但刚刚陆横抱她的时候,这东西是不在这里的。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问错了话吗?
他的沉默让燕宁忽然觉得无比悲伤,鼻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她明明只是一只普通的社畜,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
眼角被人轻柔的擦拭,陆横说:“只是想叫你快些离开,那是最好的方式。”
“不要太相信那个妇人,靠地图确实可以离开,但要走许多时间。陆家村,远比你想象的大。我还有些事,晚些会来找你。”
陆横话尽于此,他有些焦躁的推开了燕宁,捡起那根铁刺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她其实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在云山公路上见到她的时候,陆横要装作陌生人似的,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
只是人都走了,她想问也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