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二人各怀心思,是以言谈间都点到为止,数次交谈,都是拐弯抹角。周若彤虽然心思细腻,寻常与人想谈,拐的弯子比这还多,如同山路十八弯,让人费解,需小心揣摩。
今日遇到顺王和周元如此作态,反倒让她听得累的慌,恨不得自己加入进去,代替顺王与对方交谈。
好在,似乎二人都厌倦了这种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随着酒盅一杯杯的清空,一杯杯的下肚,一杯杯的重新满上,二人的谈话逐渐进入了正题。
顺王说道:“先前周兄还未言明自己出自何处呢。”顺王喝着酒,像是漫不经心的说出。周元微微的低头,知道对方还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周元就说道:“殿下可以猜猜看。”
顺王略一思索,就说道:“观周兄言谈,不像南人。”周元点了点头,顺王再说:“莫不是中原人?”
周元笑道:“还要再北一些!”
顺王有些惊讶道:“莫不是天凉人?”
周元继续笑道:“还要再北一些。”
“再北,可就到了塞北,难不成是幽州人?”顺王惊讶道。
“得过塞北!”周元不露神色的说道。
顺王当下惊呼出声:“北地蛮人!”
“你才蛮人呢!”黑脸汉子见顺王口出不敬之言,当下大怒道。
那周元挥了挥手,对周守成怒道:“贵客当前,不得无礼。”然后对顺王说道:“塞北蛮荒之地,与大梁中原少有来往,双方相知甚少,是以有此隔阂。”
顺王咽了口口水,塞北蛮人不仅入了大梁,更是穿越了中原来到了江南,他的第一反应是该奏明朝廷,找胡世海问罪,但他毕竟忍住了,对周元摇了摇头,说道:“周兄如何不以实相告?”
“殿下何出此言啊?”这回,轮到周元疑惑了。
“若是塞北之人,蛮国自有名姓,与大梁不同。先前蛮军主帅胡日和,其实本名是胡勒日和,蛮国的名在前,姓在后,乃是部落名称。现在周兄说自己姓周名元,若是蛮国北人,则未告知真名,若就是真名,绝非蛮国北人。”
那周元听罢,哈哈大笑,他说道:“我道是如何,原来是王爷近来屈居江南,时日太久,不曾听闻塞外之事。”
顺王不解道:“何事?”
“塞外蛮国,改国号了。”那周元顿时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蛮国改国号为周,现在是周国。”
顺王倒抽了一口凉气,周若彤下江南前,顺王已经下了一次江南,所行时日甚多,刚到京城,又被周若彤带了出来,也难怪这些事他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这些事,顺王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蛮国一向没有国号,以部落聚集一处,选举一个大王统治各部落。
之后,各部落常年与大梁交战,历时百年。在这无数次的战争中,不管是前朝大明人还是当今大梁人,都不喜塞外之人,管他们叫蛮子。
百年的战争,也让那最大的统治部落逐渐坐稳了自己统治宝座,并形成了一套体系严密的贵族世袭系统。最高部落的首领见大梁人都称呼自己为蛮人,也省的功夫,索性就管自己叫蛮国。
这一叫,就是几百年。现在这蛮国的国号改了,改成了周,此事意义颇为重大。更让顺王心里惊讶的是,面前之人也姓周,以大梁为例,萧为国姓,萧姓者必定是皇室。那眼前之人,岂不是......
周元猜到了顺王的心思,就点了点头,说道:“与殿下一样,我也是周国皇室。”
见他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顺王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他冷声道:“你国派你亲赴大梁,且打入江南腹地,想来图谋不小啊。”
“妈的,先前还当你是个好人,你现在又是什么个意思!”黑脸汉子再次暴起道。周元怒道:“你给我闭嘴,若是没有我的吩咐,再敢无端说话,定不轻饶你!”
汉子一个哆嗦,顿时不敢多言,瞬间噤声。
周元转而望向顺王,依旧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说道:“殿下无需多虑,当下我国与大梁皆不愿轻易开启战端,先前一战,大梁疼了,我国也疼了。战争没有赢家,我国看的明白。”
“毕竟,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顺王依旧脸色不善的说道。
周元依旧没有动怒,而是继续说道:“若我等真是图谋不轨,先前紫龙山,便不会出手相救。殿下在大梁地位尊崇,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想来殿下心中知晓,若是紫龙山事变,我派人不是相救,而是在最后再补上一刀,了断了殿下,大梁朝廷会作何反应,江南又会作何反应?”
顺王的脸色稍稍的缓和了一些,周元接着说:“若是我国真想与大梁开战,那么必当是大梁越乱越好。但我国今时不同往日,改国号为周,就是表明我大周国新国君的心意。”
“什么心意?”顺王问。
“改革!”周元的双目中露出了精光,顺王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今天得到的消息太震惊了,他恨不得立刻返回朝廷将此事上报。
“那你来江南做什么?”顺王问。
“学。”周元只有一个字,他说道:“我国欲效仿大梁,完善吏治。大梁吏治,全赖儒家,儒家一道,兴于大明,旺于大梁,无论怎样来看,这江南,都是必定要来的地方。”
顺王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那你又为何救本王?”
“想讨个人情!”周元莞尔一笑。
顺王也被此人的真诚打动,露出莞尔一笑,说道:“你要本王的人情何用?”
“我有三件事相求!”那周元顿时严肃道。
顺王想都没想,也严肃道:“若是私事,本王盛着你的情,能帮忙自然帮忙,若是国事,就是再小,本王也无力。”
“不愧是贤王!”周元不禁赞道,就连周若彤也暗自点头,虽说先前两党相争,顺王站错了队,但在大事上,这个皇叔,是绝对不含糊的。
周元继续说道:“这些事,对大梁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顺王一听好处,立刻来了尽。
周元笑道:“烦请王爷先听我这所求何事。”
“还请告知。”
周元站了起来,说道:“这其一,我国欲与大梁结盟,缔结条约,永不侵犯。”一听这话,顺王的身子浑身颤抖起来,大梁于蛮国是世代私仇,可以说,大梁就是建立在蛮国入侵中原的基础上的。
大梁自立国起,就是和蛮国打,一打打了几百年。老皇帝就是再喜欢平衡之道,但对上蛮国,也绝对不含糊,一个字,就是打。
先前一战,大梁劳民伤财,差点亡国,那一战,到了现在还没恢复元气。顺王知道,战争只会带来仇恨,以战养战的生存方式不是大梁老百姓希望的生存方式,和平,大梁也需要。
顺王的额头布满了汗水,他说道:“此事,本王拿不定主意。”
周元脸上顿时有些失落,但很快便一扫而空,他说道:“我知道此事艰难,两国本是世仇,但我只想知道王爷的态度。”
顺王说:“凡是立于本国的,本王都支持。”
“那王爷觉得此事,对大梁有利无利?”周元紧逼一步。
顺王用衣角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望了一眼周若彤,见周若彤轻轻地点头,就说道:“本王觉得有利。”
那周元点了点头,笑道:“有殿下这句话就够了。”
顺王恢复了镇静,继续说道:“你若想促成此事,也该去京城,为何跑到江南来了?”
周元重又坐下,说道:“周国的改革,不止在吏治上,还在民生上。”
“何意?”顺王疑惑了,他不知道塞外的民生和大梁的江南有什么联系。
“总是骑在马背上是填不饱肚子的。”周元说:“下了马,塞外处处是地,若是能种上粮食,百姓何愁?”
顺王不禁心中感慨,这回,他塞外蛮国算是遇上了千年难遇的明君了。
但顺王还是不明白,此事和江南有什么关系。
“江南的粮食最好,也自然适合做种子。”周元开门见山的说道。
顺王立刻站起,“不可能!”
周元似乎早已料到此种情况,他说道:“王爷无需把话说绝。”
顺王直接拒绝道:“江南乃是大梁根本,江南的种子,绝对不能外流。”
周元说道:“凡事都是可以谈的。”
顺王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本王倒不知道,你周国愿意开出什么样的筹码!”
“最缺的,就是筹码。”周元笑道:“你大梁,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而我周国现在最缺的,则是粮食。”
顺王笑了,“塞北之地,地处蛮荒,哪里有什么钱?”
“什么是钱?”周元反问。
顺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周元大袖一甩,说道:“我周国是没钱,但有的是矿藏,这些,就是钱。”
顺王的额头再次冒出了冷汗。
“你大梁的户部国库,我是知晓的,户部尚书韩悦捉襟见肘,独木难支,大梁岌岌可危。若是大梁愿意,将江南的粮卖给周国,周国愿意拿出同等分量的金银来。”
“具体如何交换?”顺王问道。
“一石粮食,一石矿银。矿金则以银两换算。”周元说。
顺王咽了口口水,这是说一斤粮食就是一斤银子,这个价码,可谓是天价了。
“你真能做得了主?”顺王问。
周元笑了,“大周国的金银矿再多也没用,那些都不能吃。”
顺王再次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你要多少!”
“今年江南收成的全部。”周元说。
顺王立刻叫道:“不可能。全给了你,我大梁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