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马声嘶鸣,唏津津的刺耳嘶鸣声响彻街道。
周若彤一瞥,惊道:“田文清呢?”
嘈杂声响成了一片,混乱中,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和不知何人那粗哑的咒骂声。围观的群众聚拢在一起,对包围着的中心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长眼的东西,找死么!”马上的青年手里紧拉着马缰,毛白如雪的马儿跃起了前蹄,蹄子下,一个病怏怏的白面书生正抱着一个啼哭的小童。
马蹄落下,不稳的马身将马上之人震得一阵摇晃。不多久,有众多仆役闻声而来,他们手执水火棍,身着官服,但却与应天府编制内的官服略有不同。
“少爷,您没事吧。”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分开了人群,着急的朝那马上之人奔去。
田文清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轻声道:“莫哭,无事。”
见田文清如此漠视自己,马上之人大怒,直接扬起了手中的长鞭朝地上的田文清抽去,田文清顾及怀中小童,抱着他,纵身一跃,躲过了马鞭。
“他娘的。”马上男子一鞭不中,勃然大怒,他下了马,扬起了手中的长鞭。啪的一声,鞭子在冰冷的地面上敲出脆响,他握鞭的右手猛地发力,鞭子化作飞影转了起来,周围有挨近的行人,避之不及而被殃及池鱼,抽翻在地。
田文清皱起了眉,鞭子撩起的飕飕声让人汗毛倒竖,怀中童子惊惧,将头埋入田文清胸膛,仅仅保住了他。
田文清猛地伸出了手,他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握住了袭来的鞭子。他的左手猛一发力,朝下重重一拉,长鞭抖起了水浪状的波纹,如长蛇凌空而舞。
那扬鞭男子只觉手腕一阵刺痛,瞬间遍及整个肩膀,他猛地松开手,鞭子就落在了对方手中。
围观者有人心中叫好,好一个空手夺鞭。
那扬鞭男子暴跳如雷,“娘咧,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来人呐,给我拿下。”
做衙役打扮的仆人们手执水火棍朝田文清冲去,这时,那先前闯入的管家模样之人喝道:“且慢。”
紧跟着,他望向那嚣张的公子哥儿叫道:“公子,我等还有事要办呢。”
那公子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脸色一沉,略一思索,就连声叫了几声晦气,摁住马鞍,准备重新上马。
“等等。你还未道歉。”
声音自后方传来,那公子哥不可思议的转过身来。他细细的打量着对面那人,惨白的脸,磨破的草鞋,耷拉着的肩膀,如同浑身无力的病痨鬼出巡似的左右摇晃着手臂。
他先是怔了怔,然后确定方才所言出自对面之人的口中后,就仰天笑道:“道歉?”他一扭头,望着田文清,“真是放你条生路都不得。”
田文清为人向来木讷,不喜与人争论,但今日之事,此人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纵马狂奔,险些伤人性命,现在又如此嚣张,实在快突破了他的底线。
他将怀中童子推出,冷声说道:“先前你险些伤他性命,岂能没个说法?”
“说法?”那公子哥儿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然后抽出佩剑,朝一人一童走去,“你要如何说法?”
“国有国法。”田文清的语气也变了。
“哈哈哈哈哈!”那公子哥儿笑得更厉害,“国法?老子就是此地国法。”说着,他挥起手中佩剑,就要朝田文清和那孩子劈去。
田文清冷冷的望着他,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长剑将落,却于半空停下,公子哥儿的手腕被人握住,正是先前那位管家。公子哥儿为人嚣张跋扈,但出奇的对这个管家态度甚好,那管家先没搭理小主人,而是望向田文清,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在下常遇春,金陵王府的管家,不知阁下哪里人士。”
田文清没有理他,而是将童子拉到了身后,以身体护住。
公子哥儿不耐烦的叫唤道:“常先生与他啰嗦什么,一并杀了,岂不快活?”
常遇春的手微微的用力,将公子哥儿握剑的手压了下去,他走到公子哥儿身前轻声道:“公子,那小童,我若是没认错,怕是应天府府尹之子。”
常遇春原想着是息事宁人的,谁曾想那公子哥儿如同一个二百五似的高声吆喝道:“他那死鬼老爹早不知死到哪处了,现在,小爷我就送他去寻他那死鬼爹。”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声悲号,一个妇人冲出,一把抱住小童,她将孩子的头压倒自己胸膛里,“我的儿,你吓坏为娘了。”
小童挣扎着自妇人怀中抽出身体,然后指着那公子哥儿边说边哭道:“他说我爹死了,还我爹爹。”
妇人闻言大惊,然后这才回身望见了那公子哥儿。常遇春顿觉无奈,怎的说什么来什么。
那妇人一见此人,顿时大怒,直接跳起朝那公子哥儿扑去,“你这挨千刀的小畜生,你害的我家还不够惨么,老娘和你拼了。”
“这该死的娘们儿。”那公子哥儿直接一把将袭来的妇人推翻在地。
“呦呦呦。”又一道声音传来,一个手握书卷,满身黑衣的男子走出,朝那公子哥儿冷笑道:“金陵王府,好大的阵仗,当街草菅人命,当真是气派。”
那公子哥儿见了此人后,当下面色一沉,显然二人向来不对付,他冷笑道:“这不是褚仁杰吗?怎么,你爹自北方归来后,胆子就肥了,不当缩头乌龟了。”
褚仁杰当下大怒,收了手中书卷就要与他动手。常遇春拉住了公子哥儿,附在耳边念叨了些什么,那公子哥瞪了众人一眼,立刻起身上马,带着手执水火棍的家仆扬长而去。
“多有得罪。”常遇春一拱手,临走前还顺便瞥了一眼田文清。
“此人是谁?好是嚣张。”隐于暗处的周若彤望着扬长而去的身影道。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以前的周子峰。
“此人名唤王冲。乃是金陵王府的独子。”顺王在周若彤身边轻声道。
“金陵王府?”周若彤笑道:“金陵除了相王府,还有其他王府么?”
顺王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周若彤首选金陵为第一站,就是把目光落到了远在京城的相王身上。顺王知道的比周若彤多些,这个时候不能动相王,不止是为了大梁,也是为了周若彤。
“多谢壮士和褚公子仗义相救,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一拜了。”那妇人说着,就要跪下。褚仁杰赶忙向前,扶住了那妇人,说道:“夫人言重了,应天府与我褚府多有照拂,李叔与我父亲又是好友,仁杰哪敢受夫人大礼。”
见褚仁杰提到了应天府府尹,这妇人当下落了泪,哭道:“若是老爷还在,哪里轮得到这恶霸父子欺凌我母子二人。”
褚仁杰回头去寻田文清,却发现田文清早已不知何时就消失了,他扶起了妇人,说道:“夫人莫要悲哀,李叔只是失踪,并非不测,我父自北方皇京而来,带回消息,说是当朝圣上尤其重视,已派遣钦差前往江南查案。想来不日即抵。”
“当真?”那妇人顿时破涕为笑。
“自然当真。”褚仁杰坚定的说道。
那妇人再一次跪下,朝北叩头,这回,她不是跪拜褚仁杰,而是跪拜当朝皇帝。
拐角处的阴影里,田文清来到了周若彤身边。
“想不到田先生一脸冰冷,却有任侠的热心肠。”周若彤笑道。
“看不惯罢了。”田文清冷冷的说。
“世间看不惯的事多了去了。”周若彤似乎有意找茬。
“但我刚好遇上。”田文清依旧冷冰冰的说。
周若彤转过身来,望着田文清,叹了一口气,“若你能入朝为官,实乃朝廷一大幸事。”
“但对老田家来说,却是最大的不幸。”田文清冷冰冰的声音变得干巴巴。
周若彤知他话里有刺,也不愿多提。护国公府一案发生于廿载之前,不是她能左右的。退一步说,就是当时她在又能如何,现在的老秦家,不是没了。
褚仁杰护送着那对孤儿寡母离去,周若彤望着他们的背影悠悠的说道:“先前,你原可杀了那人的。”
“杀不了。”田文清语气坚定的说道。
“哦?”周若彤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何?”
“那个管家。”田文清冰冷的说,“是少有的高手。”
周若彤的神情凝重起来,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田文清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能够被他说是高手,那是真的高手。
“这金陵王,究竟是何许人也?”周若彤颇为好奇的问道。
“原是金陵一小吏,不学无术,好斗好赌,后偶遇一贵人,聚众甚多,把持金陵,自封金陵王。”田文清说道。
“自封金陵王?谁给他的胆子!”周若彤一手砸向墙壁怒道,转而她又望向田文清,问道:“此事,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老田家的人要想躲过朝廷的追杀,除了逃得够远,还要躲得够深。江南,是个不错的地方。”田文清似乎无所谓的说道。
金陵为前朝旧都,历史遗留问题使得此地颇为复杂,朝廷难以掌控。当然,这也更能说明,这个地方很不稳定。
周若彤贵为皇妃,除了那个宫廷,这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家,家不稳,就是她的责任。
“看来,有必要摸摸这金陵王的底了。”周若彤喃喃的说。
“那你最好小心些。”田文清说道:“那个常遇春,我觉得面熟。”
周若彤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那就更要查了,这才刺激不是。”
田文清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个女人,记得幼时,彭忠在江南的雨巷下抽着大烟锅对他说:“大梁有两大家子人万万惹不得,一家是萧家,一家是秦家。”
他问为什么。
彭忠只是笑,被问的急了,才告诉他,这两家人,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