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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妥协还是不妥协

    百官们跪了一天,但在晚上却活跃的很。数道请柬自各部大人府上纷纷的送进了顺王府,因为这里住了两个皇室,两位辅国大臣。

    周若彤罢免了内务府,这对于周若彤来讲,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搬了新家,不打扫干净屋子,怎么请客?但周若彤的治家治的毕竟不是一般的家,皇宫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小家,而是天下人的大家。天下人的大家也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大家,而是一小撮利益集团的小家。

    所以拐来拐去,周若彤的治理私家就成了向利益集团们开刀的信号。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士大夫阶层们很苦恼,萧成渝的支持已经通过今日朝堂之上的表现传出了很明确的信号,那就是服从。百官们的要求也很简单,不是服从,而是妥协。

    妥协是两方利益的各自平衡,这是自先皇以前就传下的传统。萧成渝的回答也很坚决,作为皇帝,他不接受妥协。

    这中间产生的缝隙逐渐放大,变成天堑,自然需要足够有分量的人来填补。顺王一个可能还不够,再加个相王,似乎刚刚好。

    顺王没有接受今夜的宴请,他虽然不喜周若彤那雷厉风行的作风,但今时不同往日,周若彤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萧成渝,而萧成渝代表了皇室,不管从前还是今后,顺王都只站一个队伍,那就是萧家皇室。

    相王并不这么想,他的思考逻辑和王兄略有不同。他觉得萧成渝未必就能代表整个萧家皇室的利益,家族利益的代表自然是家主,而家主是可以换人的。

    顾之章对于深夜的请柬没有送到顾府一份表示很不满,虽然收到了他也不会去,但树要皮,人要脸,对于当朝的大夫来说,此举着实激怒了他。

    他先前在朝堂上就对尚书们警告过,但他们依旧绕过了自己,看来新皇登基的第一天,自己的表现委实不妥了些。周霖宜的徒弟们本就固守周霖宜的教诲,见风使舵,这第一场风的掌舵权,看来是真的很重要。

    顾之章不是泛泛之辈,他在自己的府上唤来了先前的门生们,九卿中五位皆是出自他的门下,虽不比周霖宜,但也力量庞大。

    顾之章家的晚宴自然难比一品居的饕餮之飨,但此刻大家端坐一团,昔日的老师门生之间在虚伪的微笑见倒也显得一团和气。国人的宴,首重和气,一品居则各自忧心忡忡,愁容上脸,这样来比,还是顾之章高了一头。

    顾之章毕竟没有把和气维持下去,他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面上,围着圆桌的酒盏微微的震颤,里面的酒水一阵摇晃,将原本倒映在酒面上的一张张笑脸晃没了。

    “都收到了?”

    顾之章的语气很不善,透露着他此刻的心情很不爽。在座的九人以前跟着老顾和周霖宜斗的难解难分,自然明白自个儿的领袖是沉得住气的人,断然不会如此失态,此刻故作姿态,无非是像他们传达信号罢了。

    九卿们各自迟疑了片刻,都没敢先说话,他们暂时还不确定老顾传达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信号。大司农宗养才是在座众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却也是顾之章最器重的门生,年纪轻轻,身居太农令这样的高位,还能隐约间与户部分庭抗礼,自然见识不凡。他端起桌上的酒,充满力量的手掌猛地用力,盏中酒不再摇晃,他轻轻地说道:“自然是收到了。”

    顾之章顺着他的声音望向众人,众人皆点头,顾之章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到请柬却没去,而是来了顾府,这份回答,不止给了他面子,更是摆正了态度。

    顾之章也端起了手中的酒,敬向众人,感慨道:“你们的心里,毕竟还是向着老夫的啊。”潜台词自然是你们还是老夫的人。

    众人连称自当如此,然后紧随顾之章之后一饮而尽。

    顾之章先前的问话,传达的信号很明确,是个疑问,你们是不是我的人。太农令宗养才代表众人做出的表态也很明确,兄弟们跟你干。这让顾之章很感慨,也很欣慰。毕竟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当老顾在府上端起酒盏时,胖王爷也动起了手中筷子,他边吃边对众人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只希望陛下表个态,妥协一下。但此事,就是尔等不对了。”

    “愿听详解。”吏部尚书钟鸣一拱手道。

    相王脸上的肥肉一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严肃的说道:“你们怎能让当朝天子妥协呢?”

    相王的话一说完,众人都低下了头,坐于相王右手边的户部尚书韩悦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此事,就此作罢?”

    相王的脸上又刮起了笑容,他缓缓地巡视了一遍众人,再次展开了自己独有的魅力——真诚。他说:“皇帝要的是服从,显然你们并不愿意。”

    他们不说话了,是不敢说话。

    相王再次吐露了他们的心声,“论理,臣下服从圣上,是对的;臣下要求圣上妥协,是错的。”

    众人依旧不说话,他们想听听这胖王爷究竟有何看法。

    “但这毕竟是论理。”相王露出了一嘴白牙,六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相王身上,其中尤以刑部尚书赵坦最沉不住气,他急吼吼道:“王爷有何指教,何不明言?”

    相王的眉头一皱,显然对这样的火辣辣的发问感到不悦,但这种不悦隐藏在堆起的肉块里,别人看不出来,他依旧微笑道:“本王刚刚说了,论理,这是不对的。但世间事,若多论理,那就反倒没有道理了。论理,贪污是不对的;论理,徇私是不对的;论理,天子是绝对的。但真的都论理,也不会有尔等的豪宅,也不会有党派之争与先皇固守的平衡之道。”

    提起先皇时,相王拱了拱手,对于老皇帝,他打心眼儿里尊重,然后再斜睨上众人,“论理,就不该有百官辅佐啦。”

    众人在细细的揣摩的胖王爷的深意,相王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是自个儿当年带的周霖宜,早就明白了,他再进一步说道:“做人做事,论理过得去就行了,但方式吗,却是可以商榷的。”

    见众人还是不明白,相王索性明言了,“皇帝要的是服从,你们要的是妥协。换句话说,你们不可能全部服从,皇帝也不可能完全妥协。但如果你们若是摆出不服从的姿态来,然后再转变成不妥协,那皇帝就会认为你们先是不服从,再是愿意妥协,那么妥协就成了服从。”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有胡须的抚着胡须,没有胡须的揪着捋着两鬓间的发丝,但片刻后,户部尚书嗫嚅的说道:“这个姿态,至少得有个明面上的代表。”

    一句话,让众人的脸瞬间凉了。

    选个代表,而且是不服从皇帝的代表,这不止是表达百官的意思,更是找死。

    相王继续动起了筷子,他依旧选择了边吃边说,在他看来,说话和吃饭都是件讲究的事,挺耗心神的,“御史台的郑光勋可以成事。”

    “郑光勋?”吏部尚书不禁惊讶的叫出了声。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此人不甚了解。吏部备案百官,其中对顾之章的统领的九卿和御史台的人尤其敏感。郑光勋而立之年升为监察御史,为人低调,木讷少言。虽说身居要职,但履职十年来竟未有一人受他弹劾,在朝中属于老好人。

    此人虽不属顾之章核心圈子之人,但为人一向谨慎,对顾之章唯唯诺诺。凡是顾之章点头的,他才监察,凡是顾之章摇头的,他一律不办,是以十年来无甚业绩,但依旧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吏部尚书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好人竟然是相王的人。

    相王放下了筷子,盘中珍馐已经吃的差不多,也是该清理的时候了。

    顾之章在不同的地点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的筷子,他不知道,今夜,他已经狠狠地被人坑了一把。

    相王的野心很大,所有人都以为他首要瞄准的是周霖宜的右相位,毕竟那以前就是他的位置。现在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取回先前存放在周霖宜之处的东西罢了。

    很多时候,肥厚的脸下藏着的是一颗比较着急的心。相王用了廿载岁月,熬死了老皇帝,熬走了秦朗,熬到现在,他已经五十余岁了。

    七十古来稀,他想争取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等不起了。

    所以,此次回朝,他首先瞄准的不止是周霖宜一个,还有顾之章。虽然在野,他也依旧知道朝中形势,也能知道谁最有资格与本事与自己一斗,只是阴差阳错的先拿了张甫之开刀,这多少也让他有些唏嘘。

    顾之章待众人散尽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沉思。他自感自己比之相王还差了许多,手腕既没有此人高明,也没有此人老辣。但他依旧有必胜的把握,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相王对于朝中局势了解的很详细,也很明白。对于人心的把握也很细致,但如此谨慎的他,还是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周若彤。

    此事不怨相王,毕竟没有身处京城,周若彤的诸多事迹还是传闻。不管是老皇帝还是秦朗,他们沉重的分量刚好给周若彤打了掩护。

    春华来到了周若彤身前,说道:“娘娘,六部尚书在一品居宴请了相王。”

    周若彤露出了冷笑:“我道是此六人怎么长了胆子,原来身后是有个老江湖哇。”

    去年,周若彤花了一大笔银子,她买下了一品居。

    现在看来,她买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