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周霖宜见顾之章说的神秘,以为他真的看自己可怜,愿施加援手,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他拉住了顾之章,远离了人群一些,低声说道:“顾大人但说无妨。”
顾之章望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神秘的说:“此次右相颇为大意,惹此大祸,实乃大患。”
见周霖宜眼中露出了惧怕的神色,顾之章的头又压低了些,显得愈发的神秘起来,“周大人执掌朝政数十年,想来家私也是丰厚,以老夫言,收拾收拾,快些逃命去吧。”
“顾之章你...你...”周霖宜指着顾之章的鼻子,头微微的一歪,插于头上的玉簪掉落在地,摔碎成满地玉屑,“你狗眼看人低。”
顾之章退后了两步,双肩一抖,两手一摊,脸上带着无辜的微笑说:“周大人,老夫全是肺腑之言啊。”
周霖宜气的浑身发抖,这个畜生全是嘲讽,他来回的踱着步子,看了看顾之章,又看了看围拢的尚书们和九卿们,再看了看宫内幽深的巷道,他不甘心,他对顾之章呵斥,像是对全天下在呵斥,“你们以为我周霖宜倒了?”
周霖宜的冷声发问并没有得到回应,他自顾自的对冷风咆哮道:“我告诉你们,我周霖宜不可能倒。我是先皇的宠臣,是当朝新皇的岳丈,是未来皇后的生父,我周霖宜这辈子都不会倒!”
顾之章本就是戏弄之言,就是想看看这个昔日和他斗了数十年的政敌狼狈之色,但听完周霖宜的气话之后,顾之章猛然间觉得,此人似乎还有一番用途。
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周霖宜,满脸动情的说道:“老周啊,听我一句劝,快逃命去吧。”
周霖宜一把挥开了顾之章的手,“我去你妈的。”
顾之章却有些不依不饶,上前又扯住了周霖宜,“老周啊,相王想要你的命呢。”
周霖宜身子一抖,眼中的惊惧神色一划而过,他转过身来,顾之章对他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压低了声音说道:“相王看中你右相的位置啦。”
场间顿时回响起了周霖宜那凄厉而嘹亮的惨嚎,声音婉转悠长,抑扬顿挫,让众人都转过身来,张甫之透过众人的缝隙看到了状若疯魔的周霖宜,问道:“缘何发啸?”
尚书们摇了摇头,谄笑道:“老大人理他作甚,许是疯了吧。”
刚走出宫门的秦成冷不防的被如此凄厉的惨嚎声下了一跳,周霖宜一个箭步嗖的一声冲向秦成,散乱的银丝飘向脑后,如纷繁的柳絮。
顾之章拉住了秦成的手,秦成见此人披头散发的朝自己冲来,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他问道:“你是何人?”
周霖宜一手撩开了乱发,哀求道:“好贤侄,我是你姑丈,快快带我入宫见见成渝和若彤吧。”
见此人是周霖宜,秦成的怒火瞬间在胸膛内熊熊的燃烧起来。先前晋王府的大火,他已经听说了,白日里的老秦家那一场火,也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秦成猛地一推,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手上力大,周霖宜身子不稳,猛地朝后跌倒而去,秦成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迈着虎步急急的离去了。
张甫之见到周霖宜被人推翻在地,心中也是不忍,他想挤过人群上去搀扶,却不料人群见状围拢的更厉害了。他们包围住了张甫之,就是不让这刚正的老头子接近周霖宜,怕横生枝节。
周霖宜见顾之章想靠近自己,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趴在地上的他伸出了颤颤巍巍的手,虚弱的叫道:“张大人.......”
“老大人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周霖宜的声音被户部尚书韩悦的声音压过,紧跟着,吏部尚书钟鸣也扯尖了嗓子高声叫唤道:“是呀是呀,我等当去一品居为老丞相好好庆贺一番。”
说罢,也不待张甫之拒绝,众人们架起了张甫之就往外边走,留周霖宜一人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顾之章也走了,走了好远,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遥遥的,那个佝偻的身影依旧趴在地上,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些酸楚,那就像一条乞食的老狗。
好在顺王并未在宫门口遇见周霖宜,他行至半道,却被传旨的太监匆匆的叫住,又折了回去。太监把顺王领到一处私密之地,他推开了房门,厚重的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顺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里面一排排的躺满了人,每个人被白衣覆盖,遮掩了面容。太监领着顺王穿过了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来到了中间,指着地上的那具冰凉的尸体对顺王说道:“王爷,领了去吧。”
顺王哭了。
顺王妃在家里等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今天的面圣,将是不同寻常的一次。果然,顺王回来了,领着两个儿子回来了。
只是一个儿子活着,一个儿子死了。
顺王妃伏在地上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站在旁边的两父子也是抖了抖双肩,克制不住的抽泣着,死的不是阿猫阿狗,好歹是自己的亲人啊。
相王很知趣的没有跟着顺王回府,他知道,新皇会在今日作出表率,至少要摆明态度。皇后已死,剩下的太子,顺王和周霖宜如何处置,百官们都需要仰观新皇的态度。
相王知道,萧成渝不会动顺王,因为顺王是老皇死前安排的三位辅国大臣之一,萧成渝是个孝顺的皇子。
想到这里,相王就不自觉的笑了。
“王兄,你笑什么呢。”中山王和汾阳王自远处走来,说话的正是中山王。相王立刻收住了笑容,“尔等该走了。”
两王的身子一震,猛地停了下来,汾阳王说道:“王兄此言何意啊?”
相王露出了冷笑,“秦朗那厮找新皇要军饷,这分明就是做给我等看的。”
中山王咽了口口水,问道:“此举究竟何意?”
“秦朗那老贼想逼本王一把。现在十一路大军还在城外,本王还有实力一战,但秦朗也守在城楼上,本王若是不走,他也不走,自然地,塞外的大军也不会走。”
中山王更糊涂了,“这讨钱和大军撤不撤退有何联系?”
“讨的不止是军饷,更是军权。”相王的话语中寒意更甚,三王不再多言,他们就那样站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离去,终于,汾阳王说出了众王爷心中的忧虑,“那王兄你呢?”
相王再次挂起了温和的微笑,“他秦朗想逼我走,这不过是场谈判。他以为自己的砝码很足,但自从老皇帝死后,他的砝码就没那么足了。所以本王,也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王并未听懂相王的话,但他们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相王不会和他们一起走,汾阳王着急的说道:“若是王兄不在,诸位王爷不过一盘散沙。”
相王的头一歪,一口白牙斜着露出了寒光,“你们是不是忘了泰山王。”
中山王不屑的说道:“萧安那个老匹夫,此次连入京的胆量都没有,还指望他?”
汾阳王点头表示赞同。
相王摇了摇头,说道:“尔等不要小瞧了此人,他不入京城,是他早已料到今日之事了。”
相王转而望向城门口的方向,说道:“你以为我皇室已经衰微,却没有想过,一切不过是蓄势。”
秦成带着银票上了城楼,楼上的风大,将爹爹的胡子吹的乱飘,秦朗接过了银票,伸出中指在舌尖快速的划过,然后认真的点了起来。
见秦朗如此认真,秦成不禁笑道:“父亲何时爱财起来?”
秦朗白了他一眼,说道:“老秦家都被一把火烧了,现在我们一穷二白,不在乎这个,我们喝西北风去么?”
秦成心中猛地一动,父亲的话让他的心里猜到了什么,他严肃的说道:“父亲,你与儿子说实话,这些银票,你究竟打算做什么用处?”
秦朗抬眼朝远处望去,然后一耸肩膀,露出了无辜的笑容,“究竟怎么用,为父现在也没底。”
秦成叹了一口气,父亲哪怕早有了打算,也是不会全盘托出的,哪怕他是他的亲儿子。倒是临阳公主看的明白,已经在房内收拾了起来。
黄昏时,中山王和汾阳王来到了大梁皇京的城门口,秦朗在城楼上问他们要做什么,两人露出了老实的笑容,他们说,回家。
秦朗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他没看到相王的身影。
当晚,停留在京城西南角的二十万大军离开了,来的时候是十一路王爷,走的时候是十路王爷。少了一个,京城内多了一个。
当顺王看到了相王后,不禁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你怎么又来了?”
相王脸皮很厚,淡淡的说道:“王兄这里吃的好,睡得香,小王自然要多叨扰几次了。”
顺王明白,这个厚脸皮的弟弟,是铁了心的窝在京城不肯走了。他问:“那你怎么偏偏要来此处?”
“你是王爷,我也是王爷,住别的地方,岂不是掉价?”相王老实的说道。
顺王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人不要脸,好像真的能天下无敌。相王从顺王的身侧挤了进去,然后打量了一遍王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负手而立,似乎萧家人都喜欢负手而立,“等右相府空出来,本王就搬进去。”
顺王冷冷的望向这个肥硕的背影,他好像准备对周霖宜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