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等人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戍守的大军,眼中满是萧瑟。秦光华虽然方才放肆无比,但在兄长面前还是极为的收敛的。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此次如此行事,圣上不会怪罪下来吧。”
“不会!”秦朗说的坚定,“他死了!”说罢,秦朗转身就离开了,走了好远,他自己又停了下来,悠悠的自言自语道:“哪怕他死了,但一切都料到了。”
这时候,忽然有将领来报,“将军,相王又回来了。”
众人闻言,除秦朗外,无不大惊。秦朗听到消息后,回身说道:“放他进来。”
“万万不可啊(父亲兄长)。”众人齐呼道,但秦朗没有理会,自顾自的离去了。很快,众人发现,相王只是带着中山王与汾阳王回来了,没有带兵马。
原来,秦朗也什么都料到了。
望着秦朗萧瑟的背影,秦成猛然间有股错觉,今夜这场战争,似乎是皇家和秦家的一场战争,或者说,似乎是皇帝和秦朗的一场战争。
城内的大火已然冲天,这一回,比白天来的更猛烈些,那是晋王府的火。
齐王带着人将周若彤与两个婴儿抬了出来,晋王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隔壁的齐王府早有了解。对于俘虏的周府家丁,齐王只有一个字,杀。
望着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周子峰,齐王狠狠地踹了一脚。周子峰躺在地上,雪水灌入口腔,里面夹杂着土腥味,并不好闻。
“杀了他吗?”萧成风问向躺在床榻上的周若彤,周若彤望了一眼狼狈的周子峰,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周霖宜的影子。她恨周霖宜,但她原谅了柳姨娘。
“放他走吧,他和周若兮不一样,他还有救。”
躺在地上的周子峰眼中流出了泪水。是热的。
齐王一挥手,府上的家仆将他解了绑。周子峰朝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身朝周若彤长长的一拜,接着就快步跑开了。
望着远方的背影,周若彤笑了,“我就说嘛,他还有救。”
齐王望着王府这场大火,叹了一口气,“哪怕救了火,这府上也没法住了,皇嫂先到我府上将就些时日吧。”
周若彤摇了摇头,“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哪里?”齐王问。
“城门口。”
“万万不可啊,皇嫂。你刚刚生产,身子正虚着呢,怎么能来回奔波。”齐王大惊道。春华也劝道:“就是啊,王妃,生产之人,轻易不能妄动的。”
周若彤坚定的说:“我必须去。”
八匹马拉着齐王府上最大的马车,由齐王亲自驾驶浩浩荡荡的朝城门口驶去。被大火惊扰的百姓有人推开了窗子,只见京城最大的马车疾驰在雪地里,渐渐地没了踪影。
周霖宜扶着宫墙,双脚已经麻木,他感觉自己走了一万年。总算来到了出口,他跨过了一具具尸体,现在,他不在再害怕,支撑他的只有一个信念,回家。
宫门外,他遇到了骑白马而来的顺王妃。马上的顺王妃显得雄姿英发,她瞥了一眼倚着宫墙的落魄男子,认出了他是周霖宜。
周霖宜朝顺王妃招了招手,顺王妃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翻身下马,朝他走去。周霖宜一把拉住了顺王妃的手,声音沙哑的说道:“别进去,皇后有六万兵马在里面。”
“在哪里?”顺王妃问。
“太庙。萧成渝也在那。”
顺王妃推开了周霖宜,翻身上马,骑着马朝太庙行去。望着远去的白马,周霖宜摇了摇头,女儿家怎么都不听劝。
太庙门前,皇后冷冷的望着张甫之,张甫之也冷冷的望着皇后。皇后从张甫之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那是皇帝的意志,皇帝在张甫之身上活了过来。
百官们和禁军们怔怔的看着场上的两人,连呼吸声都轻了,场面一片寂静,好像听到了雪花落地的咚咚声。那不是雪声,是心跳声。
“左相是铁了心与本宫为敌了?”皇后说的很平静,但很冷。
张甫之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中指指着苍穹说道:“不是老夫要与你为敌,而是这天不容你。”
皇后哈哈大笑,笑得豪爽,笑得大气,她不屑的说道:“本宫就是这天。”
“你不是!”张甫之右手拿起了圣旨,喝道:“太子萧成坤接旨。”
皇后大袖一甩,太子并不答应,张甫之展开圣旨,皇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张甫之不理他,自顾自的宣读圣旨。圣旨念罢,新到的百官一齐抬头望向太子,太子的脸色并不好看。皇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念完了?”
“完了。”张甫之冷冷的说。
皇后笑了起来,“哪怕废了太子,但太子萧成坤依旧是大梁嫡子,诸王之中,还未指定储君,按理依旧由太子坤即位。”
顾之章担忧的望向张甫之,他怕的就是这个,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祷告,秦家的那场火,可千万别把秦朗烧死了。
“储君已立。”张甫之朗声说道:“先皇在世时,曾让我代笔立下圣旨,册立晋王萧成渝为大梁新君。”
张甫之的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皇后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老皇帝哪怕是死了,还不愿放过她母子二人,好狠的心啊。她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本宫不信,圣旨呢?”
张甫之低下了头,“圣旨在瑞王处!”
“那就是没有圣旨。”皇后镇定了下来,事情还有转机,当着百官的面,她不能赶尽杀绝,一切只能走正途,哪怕她身后就有六万兵马,太子登基,不能真成了孤家寡人。
她喝道:“左丞相妖言惑众,假传遗诏,来人呐,给本宫拿下,就地正法。”
“谁敢?”萧成渝一声暴喝,直接走了出来,身后举着火把的二百余位暗卫也走了出来。皇后冷冷的望着萧成渝,她要的就是这样,这样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拿下萧成渝。
就当皇后准备发号施令的时候,天际响起了笑声,众人寻声望去,太庙大楼的顶上,立着一个手执拂尘的道士。
“第二道圣旨,在这里!”说罢,他将圣旨朝下一抛,张甫之接到了圣旨,立刻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王渝品行优良,数次就大梁于危难之际,乃我社稷之才。特立为大梁新储!左丞相,顺王爷,御史大夫乃是国之栋梁。朕死后,当立为辅国大臣。成渝应善待之。钦此!”
皇后听完宣读后,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顾之章见状,到头就拜:“叩见大梁新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百官也立刻跪下,皇后要疯了,她自身后抽出了剑,“你们谁敢拜?”
百官闻言一个哆嗦,张甫之举着圣旨呵斥道:“圣旨再此!”
皇后说:“假的,全是假的,真圣旨在顺王那!”
“顺王的圣旨到了!”一个声音传来,皇后闻言一喜,忙叫道:“快放她进来!”
见走出的人不是顺王,而是顺王妃,皇后知道坏了,顺王妃高举着传国玉玺,然后将圣旨递与张甫之,新圣旨上的内容与上一道并无二意。
百官心里都在纳闷,怎么会有两道圣旨呢。若是周若彤在此,还会再有疑惑,怎么会有两个传国玉玺呢。
但无论真假,两道皆是言晋王萧成渝为皇,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周若琳看了一眼太子,太子脸上的煞气很重,她知道,当着祖宗的面,太庙要染血了。太子抢先一步喝道:“妖言惑众,通通拿下。”
皇后咆哮道:“假的,都是假的,杀,杀,都给本宫杀!”
禁军得令后,抽出佩剑一齐冲了上去,百官胆寒。二百暗卫丢下了手中的火把,烈焰熄灭在雪水中,两股人潮汇聚一处,喊杀声滔天。
张甫之自地上捡起了一柄剑,高声叫道:“誓死守卫新皇!”
先前的鲜血还未化净,太庙门前的汉白石道上又挥洒了新血。雪与血交融,化成了水,一道朝地下洇染而去。
勤政殿门前,两个交手的剑客如同舞者一般在雪地里翩翩起舞。雪落眉梢,佳人起舞,剑光缭绕,老树静默。张叔明白,两人之间的生死相向,已无关胜负,只有剑与剑的交流。
两个同处于世界边缘而被人遗忘的孤独者,语言早已无法使他们互相交流,唯有手里的剑。
男子的下袍打着圈站起,边缘飞射出了细腻的水珠,长剑横握,化作了一个剑圈,透过圈子的中央,还依稀可见他眉眼间的淡淡微笑。
软剑抖动,也打着圈轮转,两股力量似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不排斥,渐渐地以剑圈为势,化成了一股。
齐王疯狂的甩动着鞭子,巨大的车轮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躺在车里的周若彤望着熟睡的两个孩儿,她轻轻地拍着他们柔软的身躯,“再过不久,就能见到你们爹爹了。”
城楼上,石敢当和胡世海并肩站立,两个战场上的新秀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胡世海问石敢当,希望谁做大梁的皇帝。
石敢当回答他,民心所顺,即为天意。
胡世海又问,如何定民心。
石敢当笑了,他说,谁真心的想让老百姓吃饱喝足,谁就是民心。
后来,城下又人禀报,说是晋王妃来了。石敢当回转过身,对胡世海说:“我不在乎皇位,但在乎皇位由谁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