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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霖宜一瘸一拐的跑着,脚下的雪水飞溅,大红的官袍上又徒增了新的污点。雪路上留着错杂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看不出踪影。

    周霖宜扶着墙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直下,他一挥汗水,继续呼哧呼哧的跑着,像是一条落水的狗。

    太庙门前,祖宗的清净之地染上了血污,二百余位手持火把的黑衣壮士冷冷的立在那里,摇曳的火光将整个太庙照的通明。

    六部尚书和九卿怔怔的站着,一会望望里面,一会望望外面,一会又望望天上的飘雪,今夜显得很荒谬,很滑稽。

    极速的跑步声传来,原本昏沉的尚书们身子一震,眼中露出了惊悚的目光。他们刚想倒戈,转身就拜,待看清来者后,不禁大吃一惊。

    领头的是户部侍郎,兵部侍郎,礼部侍郎,吏部侍郎,工部侍郎,刑部侍郎。这些人都是他们熟悉的副手。在他们的身后,乌压压的站立着当朝的百官。

    尚书们见到侍郎们,眼中汇聚着疑惑。侍郎们见到尚书们,却坚定了内心的判断,以六部侍郎带头,百官匍匐在地:“叩见新皇!”

    火把上的火依旧在摇曳,踩得稀烂的雪地里映衬着黄色的碎片。宫内的凉风自远处嗖嗖的吹来,火把上的烈焰随风飘摇。

    萧成渝转过身来,抬头望向远方的黑夜,眸子里有整个天空。

    “本宫不许,谁敢跪!”一声尖利的咆哮自后方的深处传来,像是受伤的母狮子在拼命的咆哮,风骤起,火把上焰呼啦啦的响个不停。

    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传来,身后像是飘来了厚重的黑云,乌压压的一片,好像上苍无法承受这股分量而让他们坠落凡间。

    地上的百官因为急着给身后的部队让路,不得以不朝萧成渝那边涌去,人群岔开,皇后看到的就是百官簇拥着晋王的这一幕。

    皇后冷冷的望着他们,两对眸子隔空相望,中间无声,唯有冷风呜呼作响。皇后理顺了耳畔的乱发,一手握拳横于胸前,一手化掌负于身后,她多走了一步,来到了大军之前,来到了百官的面前。

    皇后的眸子像是冬夜里轰轰烈烈的一把火,百官没有一个敢直视的,好像谁敢直视,谁就会被烧成灰烬。

    百官们低下了头,人群被拨开,一个老人迈着大步走出了队列,他同皇后一样,一手握拳横于胸前,一手化掌负于身后,但夜风吹乱的发他没有理,身遭似乎起伏着儒家浩荡的正气。

    他没有低头,正值的目光对上了皇后的眼,他是张甫之,当朝的左相,是唯一一个不怕皇帝的人,这点,皇后不如他。

    周霖宜扶着墙缓缓地朝回走,还好他先前跑的慢,在拐角处遇到了皇后的军队。皇后发现了她,但没有看他,太子也是,周若琳也是,他已经没用了。

    周霖宜失落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双脚被雪水冻得发红,泡的发紫,就连另一只鞋子也跑没了。现在他不在奢求头上的帽子,只怀念自己的靴子。

    当皇后率领大批的部队急匆匆的自勤政殿再次赶赴太庙时,勤政殿那空旷的广场上遗留下了一个人,这是个宫装女子,她叫凤刃。

    她背对着整个勤政殿,眼前是那被雪压断的万年青。

    云层渐渐移开,出现了皎洁的月。雪依旧再下,这是奇景,月光照雪花,铺排的白像是万年流传的泼墨山水的留白,孤寂与清冷隔着时空互相倾诉。

    雪花落在屋顶的斗笠上,罩了一层白衣。月光洒在屋顶的斗笠上,染一层光晕。屋顶上的男子抬起了头,目光如雪花一样纯粹,如月光一样明亮。

    “是一起上还是单打独斗。”宫装女子似乎在对身前的万年青说。

    “这是你我之间的战争,”他对着顶下的女子说了半句,又回头望了身旁的老者说:“所以你不能出手。”

    老人点了点头。

    老人是张叔,他没有随晋王去太庙,他觉得,今夜这场战斗,似乎才更值得有一个见证。

    顶上的男子飘落在地,双脚轻轻,没有声响。头上的斗笠掀翻在地,笠口朝上,似乎要承接整晚的雪。

    宫装女子转过身来,下群被她撩起,塞于腰带,她抽出了一条软剑,柔软的剑身在雪夜抖了抖,发出了好听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男子也抽出了剑,左手搭在右手上,剑刃自右下方滑了个半圈绕到了左上方,双脚微微的跨开,月光撒在剑身上,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明晃晃的剑光。

    “我叫凤刃。”

    “我叫有情。”

    凤刃笑了,露出了小女儿的姿态,好奇怪的名字。见到凤刃笑了,有情也笑了。自今夜起,他们不再是纯粹的杀手,而是剑客。杀手无名,剑客有名。

    城门外,相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对身前的那支军队怒喝道:“尔等乃是我大梁戍守塞外的大军,身担国防之重,现在私自调兵奔赴京城,想做什么?”

    相王的话义正言辞,塞外重防,乃是国家根本,这一番话好是厉害。秦光华仰天长笑,“笑话,为兵者,当保家卫国,尔等乃是在外的王爷,大梁有律,未经奉召,不得入京。今日却统帅二十万私兵来此,意欲何为?”

    一番话,说的十一路王爷哑口无言。相王暗自心惊,这老秦家不止男人厉害,女人也了不得。他坐于马上,拱手朝右上方一拜,说道:“我等乃是奉旨进京。”

    秦光华冷笑道:“奉旨,奉的是谁的旨?”

    相王面色一寒,“这你管不着。”

    秦光华自袖中抽出一道圣旨,在十一路王爷面前晃了晃,得意的说:“我等才是奉旨进京,请王爷亮出圣旨吧。”

    汾阳王见对方真有圣旨,他们十一路王爷相聚,乃是皇后密诏,哪里有圣旨,若是拿不出来,岂不是造反,就着急道:“相王,她真有圣旨,我等如何是好?”

    相王冷笑道,竟然也自袖中抽出了一道圣旨,看的众王爷瞪大了眼,相王藏得够深啊。“本王也有圣旨。”

    秦光华也没料到对方真有圣旨,当下眼珠子一转,就问道:“你那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相王冷笑,“乃是圣上遣我等回京入太庙拜祖宗的。”

    回京拜祖宗要带二十万大军,打死秦光华都不信,相王开口了,“你上面写的又是什么?”

    “我这上面乃是圣上遣我等阻止尔等去太庙拜祖宗的。”

    相王闻言险些一头自马上栽了下来,这个女人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他气的破口大骂道:“你放屁!”

    “你他妈才放屁!”秦光华丝毫不惧的回嘴道。

    相王真的怒了,“我等乃是皇室萧姓,回京祭祖又是奉了圣召,尔等无故在门口阻我,难道想造反不成?”

    秦光华冷笑道:“这大梁的江山,打下来有我辅国公府和镇国公府的功劳,昔年先祖英勇杀敌,镇国公满门仅有一子,其余全部战死沙场,才有今日之大梁。尔等这些坐享其成的王爷,不知感恩,还图谋不轨,当真是狼心狗肺。”

    相王也是政治上的一把好手,昔年朝堂之上论辩从未输人,但论吵架,他还真的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

    中山王靠前道:“这个泼妇胡搅蛮缠,怎么办?”

    相王眼中闪过厉色,他朝城楼上的秦成喊道:“贤侄,本王再问你一句,你开不开门?”

    秦成笑道:“王爷莫要着急,既然两家都有圣旨,旨意又都有冲突,那就在外候着,等圣上的新旨意好了。诸位也不用担心,粥饭管饱。”

    相王知道,老秦家这回是铁了心和自己过不去了,他也不留颜面的喝道:“既然尔等执意如此,那本王也不留情面了,今日这城门不管是开还是不开,本王都得进去。”

    说罢,中山王附和道:“对,就是不开,我们打进去。”

    汾阳王大手一挥,身后的中原兵马挥起兵器,朝前逼去。

    “我看你们谁敢?”秦光华喝道。石敢当和胡世海见状,也各自挥手,天凉军马和塞外军马也各自准备妥当。

    “大哥,打还是不打?”汾阳王问道。

    相王眼中的厉色不断的加重,今夜是他入住京城的大好时机,在外等了数十年,就等今日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

    秦光华对左右的胡世海和石敢当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们进去,不惜死战。”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吱丫一声,城门开了。

    城门先是开了一条缝,然后缝隙扩大,一个人自缝隙中走了出来。他身穿粗布麻衣,弓着身,两手藏于身后,缓缓地朝两军中间的真空地带走来。

    “兄长,你怎么来了?”秦光华见状大喜道。

    秦朗望了一眼胡世海石敢当等人,又望了一眼相王中山王等人,然后笑道:“都来凑热闹啊!”

    相王见状,眼中厉色逐渐退去,心中暗骂皇后,怎么连他都没解决,他一拱手道:“瑞王,好久不见。”

    秦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自身后抽出了一只手,朝十一路王爷挥了挥,说道:“没什么热闹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

    中山王和汾阳王闻言,一道凑向相王问道:“这还打不打了?”

    “和他打?找死吗?”相王没好气的说道,转而望向身后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瑞王说了吗,大家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