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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帝之将死,其言不善

    “本宫就说,皇上需要清净,如何能够喧嚣?”刚说完,皇后惊觉到了不对劲,她回头望去,发现皇帝正撇着头悠悠的望着她。

    皇后心里猛地一寒,勤政殿她控制许久,近来更是日日前来观察,时刻留意。皇帝早已神志不清,口齿难言,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现在看来,论起这演戏,她皇后终归是输了一筹。

    萧成渝见皇帝醒来,当下激动的喊了一声“父皇!”就朝前奔去,皇后见情况有变,抢先一步奔向龙榻。百官见状,一齐跪倒在地,有哀有喜道:“臣等恭祝圣上龙体安康。”

    皇后伏在了龙榻前,眼中挤出了泪水,刚开始还是一两滴,转瞬间已是泪流满面,她柔声哀道:“圣上啊,您可算是醒了。”在百官面前,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的。

    将死的皇帝似乎并不买账,用尽力气叫道:“你给朕起开,朕不要你,朕要成渝,成渝?成渝呢?”皇帝当下叫了起来,虽然声音沙哑低沉,但也足以让底下的官员听个明白了。

    六部尚书各自对视了一眼,看来,情况有变。萧成渝闻言直接上前,一把搡开了皇后,眼见皇帝苏醒,百官俱在,皇后咬紧了嘴唇,小不忍则乱大谋,本宫忍之。

    皇帝握住了萧成渝的手,萧成渝见父皇竟憔悴至此,罕见的露出了痛心的哀愁,饱含深情而有些凄惨的叫了一声,“父皇,儿臣在这!”

    皇帝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朕有事与你说。”

    听到皇后要说事。跪在后方的皇后先朝太子望了一眼,眼中满是肃杀之色,太子点了点头。转而皇后又望向周霖宜,周霖宜顿时大汗淋漓,不敢直视,这皇帝还活着呢。

    皇帝透过萧成渝见到了皇后的小动作,哪怕已病入膏肓,皇帝依旧是皇帝,在他面前玩.弄心术,这世间还未有人有这资格,他鼓足了力气问道:“皇后,你望什么?”

    皇后见皇帝呵斥,顿时双脸惨白,露出了冷汗,尴尬道:“臣妾寻太医来。”

    皇帝转而望向群臣,有气无力的说道:“尔等退下,留成渝一人即可。”百官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大半望向皇后,皇帝见状,也对皇后说道:“你也出去。”

    皇后见皇帝只留萧成渝一人在场,就是当面宣布新皇也没有百官见证,做不得数,若是皇帝这个时候死了,还好把责任都推到萧成渝身上。念及此处,皇后就同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臣妾告退。”

    见皇后领头,百官也退下了。

    勤政殿门外,百官分成两撮,一撮以皇后为首,人数众多,内圈分别是太子,太子侧妃,顺王,右相周霖宜。之后是六部尚书,其余官员。

    另一圈则以秦朗为核心,左右簇拥着御史大夫顾之章,左相张甫之。顾之章着急的望了一眼里面,说道:“也不知圣上与王爷说些什么?”

    张甫之叹了一口气道:“但愿龙体安康。”

    秦朗脸上看不出表情,无喜无忧道:“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皇后望了一眼勤政殿紧闭的大门,心中冷笑道,皇帝当真是好手腕,连日来假装神志不清,口不能言,骗过了所有人。就算准了这中秋之时皇子协同百官觐见,然后当着百官的面突然醒来发号施令,这时候就算皇后早已控制勤政殿,当着百官的面也不好发作。

    太子侧妃担忧的望了一眼屋内,说道:“母后,这?”

    皇后冷笑道:“不足为虑,只有他萧成渝一人,还能翻天不成?”

    萧成渝握着皇帝的手,皇帝的后头乌鲁乌鲁的响着,然后发出了嗬嗬的声音,显然是痰积胸口,难以吐出。萧成渝察觉到了一样,自胸中取出一块丝帕交与皇帝,皇帝嗬了嗬了的数次后,始终不见瘀痰吐出。

    萧成渝见皇帝的脸由惨白涨成通红,又由通红化作暗紫,知他使不上力,就扶起皇帝,找准穴位,暗运巧劲,猛地一拍,一大口黄痰咳出,萧成渝以丝帕接上。

    皇帝捧出了淤积许久的浓痰后,顿觉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大大的吸了几口空气,声音显得比之前响亮了些,“朕要不行了。”

    “父皇是万岁,说这劳什子事做甚么?”萧成渝轻声道。

    皇帝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朕要走了,往后这大梁江山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你可做好了准备?”

    见皇帝问,萧成渝不说话了,成为大梁的皇帝是他的抱负,现在冷不丁的被皇帝突然提出来,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皇帝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那朕就再挺两天,让你做好准备再死。”见老皇帝一脸病态,萧成渝突然觉得父皇很可怜。

    皇帝并不在意萧成渝的哀怜之色,他说道:“你还记得儿时之事吗?”

    “父皇说的是哪个?”萧成渝问。

    平躺着的皇帝望着屋顶,陷入了往日沉思,“那时你与成坤一道居于宫中,你俩还十分要好。后来一只野猫在宫中御花园生产,留下一对小猫,太子软弱,见之心怜,不顾宫中规矩将其收养。那时我在树下,见你俩还是儿童心性,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萧成渝细细的回忆此事,但那毕竟是穷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隐约记得那时齐王临阳还未出生,母妃尚在,宫中就两个皇子,他与太子的关系的确很好。

    只是养猫一事,他倒是真的记不起来了。他说道:“按宫中惯例,皇子不得私养野猫。”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时候,你也是如此说的。但成坤见那猫可怜,就自己养了起来。后来此事被李贤妃得知,当着皇后的面抱与我,当下成坤心惊,回去就将那猫丢了。”

    萧成渝隐约间记得好像是有这档子事,皇帝接着说:“那时候猫在宫门外,尚未有独自猎食的实力。太子自此不管不顾,倒是你每夜悄悄地自御膳房偷了残羹冷炙喂它。”

    萧成渝不解,皇帝怎的说起这事,皇帝望向萧成渝道:“自小到大,朕知晓你兄弟二人,成坤看似柔弱,但见猫就生怜惜,不顾宫中规矩擅自主张。之后又将之抛弃,易走极端。而你虽看似冰冷,实则内热,行事虽顾全大局,但有时终归心太软了些。”

    萧成渝总算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果然,皇帝说出了心意,“当这大梁皇帝,心不能狠,因为你的心里得装着天下百姓。但是心要硬,遇事当取舍有度。太子心狠,而你心软,朕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皇位交与你合适,但你要切记,心硬!心硬!不得不硬!”

    萧成渝点了点头,皇帝知晓,萧成渝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懂他的意思,他欲言又止,叹道:“你去吧,将张甫之,顾之章,顺王叫进来。”

    萧成渝原本想多陪父皇一会,见皇帝宣的不是别人,乃是当朝大员,显然有极为要紧的事要说,就点了点头,他行至门外,脸上的哀容重新罩起冰层,冷声道:“父皇宣御史大夫顾大人,左相张大人,顺王觐见。”

    朝中最有权势的人受到皇帝接见,唯独漏了周霖宜,周霖宜望向皇后,“娘娘,这?”皇后当下冷声道:“现在圣上需要静养,如何能够一直接见大臣?要见,也该休息一日,明日见才是。”

    “这是父皇旨意,皇后想抗旨不成?”萧成渝冷声道。他知道,皇后再被老皇帝算计了一把后还会给他们进宫的机会才有鬼。

    皇后朗声道:“本宫虽是皇后,但也是大梁子民,皇帝臣子,也自知这忠言逆耳,一切当为了圣上龙体为最!”

    “皇后娘娘圣明,我等宁可抗旨,也要保住圣上龙体安康。”周霖宜瞪了一眼六部尚书后也说道。

    萧成渝冷冷的望着皇后众人,看来她们是执意不让大臣见皇帝,皇帝似乎等的急了,亦似乎早有所料,竟卯足了力气吼道:“朕要见顾之章,张甫之和顺王,违者,杀!”

    皇后脸色顿时苍白,皇帝这一嗓子嚎的有力急了,着实震慑了她,只要皇帝还有精力,不管她如何安排,这皇宫的主人,还是他皇帝。

    周霖宜靠近皇后,低声颤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望了一眼顺王,顺王点了点头。

    三位大臣在百官的注视下走入了勤政殿,秦朗走向萧成渝道:“圣上没有说要见我?”

    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若是换成周霖宜,还有争宠之嫌,任谁都能看出,这个节骨眼上安排大臣觐见,该是安排辅国重臣了。

    但秦朗绝非此等追名逐利之人,萧成渝深知他的为人,他说道:“瑞王莫要着急,父皇对你一向信任有加,想来是等会三位大臣结束后单独召见。”

    秦朗摇了摇头,“圣上不会见我了。”

    “为何?”萧成渝不解。

    “他怕见我。”秦朗的语气有些寒冷。

    萧成渝更奇怪了,他是皇帝,他怕谁,更何况,既然秦朗说皇帝怕他,为何一向云淡风轻的他此刻竟然面若死灰。

    “他不止怕,还愧对我老秦家啊!”

    萧成渝听完后,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寒,他继续追问,但秦朗只是摇头,不肯在多说一言。

    世上皆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朗知道,这说的是世俗。帝皇高于常人,乃是天子,自然不与世俗相同。

    帝之将死,其言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