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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秋前夜

    望着突然醒来的皇帝,顺王惊得呆住了,听完皇帝的话,顺王猛地一松白绫,脑袋朝后一摊,双臂展开,朝后仰翻在地,他瞬间翻身跪在地上,爬到了龙榻前,然后拉住了皇帝的手,涕泪具下道:“皇兄,臣知罪!”

    皇帝推开了他的手,然后双手缓缓地将三尺白绫拉回。顺滑的白绫在地上缓缓地移动着,像是曼妙的白蛇扭,动身躯。

    “先前朕赐给了内侍一条白绫,莫非你看着眼热,也想要一条。”皇帝将白绫缠在手上,冷冷道。

    顺王立马重重的叩在地上,眼泪和汗水一道滴落在地,难解难分。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连丹书铁券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臣,知罪。”这回,顺王只说自己有罪,连皇兄都不敢称呼了。皇帝闻言,重重的冷哼一声,“你是有罪,而且还是大罪,欺君之罪。”

    皇帝说完后,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然后用缠着白绫的手重重的敲打着胸脯,许久后,呼吸声渐渐放缓,他叹了一口气,“朕快死了,已经不在乎罪不罪的了。”他望向顺王,但顺王低着头不敢望他。

    “朕赐死内侍,不是因为他有罪,而是因为他有错,背叛朕,便是大错。朕忍你这一次,不是因为你无罪,而是因为你无错。朕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皇室,而朕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皇室。殊途同归,你我心意相同,只是主张不同,所以这算不得背叛。

    算不得背叛,自然也算不得有错,所以朕可以忍你这一次。”

    顺王闻言,抬起头,伸长了手,长长的一拜,然后说道:“谢圣上不杀之恩。”

    皇帝侧着的身子转了过去,平躺在龙榻上,望着上方的黑暗悠悠的说道:“莫要谢朕,该谢谢你自己,刚刚你进来翻东倒西,见着了传国玉玺,若是有一丝心动,此刻只怕是人头已经落地了。”

    顺王心里一惊,原来自己进来时皇帝早已知晓,刚刚只是在装睡。他悄悄地回头,见皇帝日常办公的桌案旁正站着一个黑衣人,当下他的额头再起冷汗,原来皇帝早有准备。

    “你去吧。你我兄弟二人既然各有主张,朕也不愿与你多费口舌,时间自会见证谁的抉择是对的。”

    闻言,顺王不发一言,再次俯身长拜。

    走出了勤政殿的顺王,在夜雨中长长的吸了一口冰凉潮湿的空气,胸口胀起,然后缓缓吐出,他摸了摸喉口,脑袋还在,活着的感觉真好。

    黑衣人捧着传国玉玺走到了老皇帝的塌前,老皇帝怔怔的望着他,望了一会,露出了苍老的笑容,“未想到,来的竟是你。”

    “王妃让我去左相府保护张甫之,但我想来,现在圣上更需要我。”

    皇帝笑了,“你该听王妃的,王妃说的总没错。”

    黑衣人没有辩解,他朝门外望了一眼,然后望向皇帝,伸出空闲的左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他毕竟是我兄弟,没有他,就没有朕。”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帝继续望着头顶的黑暗,好像头顶上面有双眼睛在望着他,转而,他又笑了,“秦嫣这厮,不如秦朗,把宫里搅得人心惶惶,终究是沉不住气,女人啊,难成大事!”

    黑衣人说道:“大将军秦朗,微臣佩服。”

    皇帝转而望向他,调侃道:“你就不佩服朕?”

    黑衣人觉得皇帝今夜有些反常,往日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老实的说道:“也佩服。”

    “那你是佩服朕多点,还是佩服秦朗多点?”皇帝再问。

    黑衣人皱起了眉,主子今夜真的反常,“大将军多些!”

    皇帝详作震怒道:“该斩。”

    “微臣不敢欺君!”

    皇帝哈哈大笑,转而化成了一片沉重的咳嗽声,然后定了定神道:“时间会证明,朕比秦朗高明一点。”

    黑衣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样的问题,不算问题,他是皇帝,他说比谁高明就比谁高明。接着,皇帝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凤仪宫已经开始有动静了,朕也快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该对勤政殿的暗卫动手了。”

    “臣率暗卫与圣上共存亡!”

    “无聊。”皇帝不满的说道:“你带着百名暗卫精锐去成渝那里吧,朕这里留几个刚收的外围之人即可。”

    黑衣人眉头皱起,黑布下的面容显然是惊容,他显得有些着急道:“那圣上您怎么办,就不怕皇后.......”

    皇帝打断了他剩下的话,显得颇不耐烦,“朕让你做的事情,你照做就好了。至于皇后,朕活着的时候就没怕过她,快死了,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黑衣人低头望了一眼手上的玉玺,叹了一口气,“臣遵旨。”

    待黑衣人走后,皇帝继续望向头顶的黑暗,他在思考一个问题,无穷的黑暗深处究竟有什么,屋顶吗?天空吗?就像是死了之后究竟有什么,鬼吗?神吗?

    或许,一无所有。

    左相府内,左相的书房中依旧烛光摇曳,左相一如往日穿着便服在书房内秉烛夜读。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打在屋外的芭蕉叶上,噼啪噼啪;打在檐下的青石上,滴答滴答。

    秉烛夜读,听夜雨漫漫,倒也好是惬意。未多久,左相连打了三个呵欠,然后捧着书卷,伏案睡倒。

    新建的救国公府很大,围绕一圈更有四个侧门和一个正门,暗合五行直想。东南方向的一处侧门,一男一女各撑着一把黑伞,女子望着不知何时打开的侧门皱起了眉头,对身旁的男子说道:“现在进去吗?”

    那男子说:“不急,时候未到。”

    书房的门也如东南方向的那处侧门一样,不知何时被推开,竟悄无声息。一阵凉风袭来,将桌案上的烛光熄灭。

    轻轻地声响如夏虫低鸣,窸窸窣窣的让人不觉意外。此际正是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炒豆子般嘈杂,这样的声音中夹杂着窸窣的夏虫低鸣,就显得有些奇特了。

    摇曳的烛光飘洒着柔和的光晕,书架上印着一个曼妙的身姿,她举起双手,手上的那本;来不及放下的书掉落,噗的一声扬起地上的尘灰。

    她不敢动,也不敢转身,因为身后正有一物抵着她的细腰,多年的职业杀手经验告诉他,那是一柄剑,而且是极为锋利的宝剑。

    “找什么?”声音显得冰冷无情,和她的一般,但不同的是,此人的声音虽冰冷,却带了七分的威严与贵气。

    “你不是张甫之?”一个同样冰冷的女声传来,并不悦耳,冷冷的砭人肌骨。

    “找什么?”剑刃朝前在进,刚好刺破了黑衣,刃尖将的森寒透过肌肤传遍全身,刚好达到割破血肉的临界点,仅看对方执剑的姿势,黑衣人就知此人是不下于自己的高手。

    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她心中有了猜测,但是高手生死之间,猜测正是明断生死的赌注,她决定赌一把,“周若彤!”

    她猛地惊讶的叫道,这个手段并不高明,她又是背对着执剑之人,又如何能够看到身后情形,但周若彤三个字对于执剑之人却意义非凡,他虽知是诈,可这三个字早已烙印在生命之中,难解难分,所以当他明知有诈时,下意识的还是回过头去。

    女子趁他回头的一瞬间迅速转身,脚尖轻转,剑刃将她的黑衣割裂,但刚好沿着皮肤转了一圈,没有伤到自己。回过神来的剑客猛地将剑送出,她身子朝又倒去,双手撑地,避开了一剑后两脚踹去,剑客后仰,已经失了先手。

    女子见剑客后仰,趁势朝右方的窗户跃出,然后一个翻跃,借落地的后劲一下子窜上屋顶,想凭借着雨夜的掩护自屋顶夜遁。

    谁知,屋顶上早有人等候,一掌自暗中派来,她觉恶风袭来,身子微倾,头颅避开了凌厉的一记,左肩处一声闷响,嘶的一声,她重新自屋顶落下。

    此刻,执剑的剑客也冲了出来,站在雨中,冷冷的望着她,眼中弥漫着杀机与好奇,她认得他,那是她先前刺杀过的萧成渝。

    一个身影自屋顶飘落,此等高手又是哪号人物,为何我从未知晓过。这是个面目平常的老者,废了好大劲,她才想起,宫中探查王府之时,有此人的画像,下面的批注只有八字:王府管家,极受重视。

    当时她只关注了前四字,现在想来,是自己失误了。

    “你是皇后身边的人?”东南方向,两个撑着宽大的黑色油纸伞的人出现在了雨中,两人她都认得,瑞王秦朗和晋王妃周若彤。

    萧成渝见到了周若彤,脸上眉头皱起,“你来作甚么,不是让你在府上好好呆着嘛。”

    周若彤拌了个鬼脸,黑衣人抓住了这个时机,一个箭步就朝周若彤冲去,“若彤当心。”萧成渝急忙叫道。但此时已晚,黑衣人身法诡异,片刻间已经来到了周若彤身边。

    她选的对象很对,一个是王府雪藏的绝世高手,一个是王爷,受伤的她从那边出手突围都是死路,但是如果擒住了周若彤,就等于擒住了那两人。

    但她还是失算了,因为周若彤身旁的男人,这个对象她选的不对。她的身法很快,快的众人来不及反应,秦朗的动作很慢,慢到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取剑拔剑。

    寒光一闪,哪怕她极速转换了方位,右肩上还是受了一剑。她不明白,秦朗的剑何以快至如此,其实不是秦朗的剑快,而是秦朗的脑子转的快,在他和周若彤踏入场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拔剑的准备。当那女子望向周若彤,他已经开始拔剑了,所以正如他泡茶烹调一样,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黑衣女子抬头望天,想道,今夜这场雨落完,就该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