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之所以敢叫石敢当,就是因为他的胆子大。现在,和萧成渝一比,他的胆子还是不够大,确切的说,野心不够大。
马儿继续朝前走去,石敢当在思量,萧成渝为何要对他说这些。
萧成渝看出了他的疑惑,冷冰冰的说道:“至少跟着本王,不会在有人饿死!”
萧成渝的语气冰凉,但说的坚定。
石敢当露出了嘲讽的微笑,“历任皇帝都是这么说的,但结果是,这里饿死的白骨遍地!”
萧成渝扫了一眼石敢当,又扫了一眼遍地的白骨,然后坚定的说:“本王与他们不一样!”
“皇室贵族,富贵人家,不过一二,天下乌鸦一般黑!”石敢当再次嘲讽。
按照以往的萧成渝,现在他会生气,但现在的他不会,因为他知道,天灾加上**,死了很多百姓,活下来的有权利代表他们表达愤怒。
萧成渝的语气显得有些冰凉,但态度已经有了轻微的转变,他望向石敢当,认真的说道:“本王也曾饿过。”
石敢当面对萧成渝逼视的目光,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在沉思。
这个王爷,不是一般的王爷,他真的挨过饿。
萧成渝不再逼他,对于这个汉子,萧成渝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百姓。自河西郡的石家庄内的庄稼汉走到三郡三十万叛军的头领,石敢当真的很敢当。
萧成渝朝天际望去,沙质化的泥土在空气中弥漫,狭长的山道上方显得有些朦胧,阳光也不是那样的刺眼。
哗啦一声。
两侧的夹道处有砂石滑下,恍如流水而落。
石敢当也抬起了头,他先是冷冰冰的望向萧成渝,说道:“王爷真是好肚量!”
萧成渝两鬓间的黑丝飘动,面无表情的他将手放入腰间佩剑处,说道:“本王若有此意,只怕是你昨晚已死。”
石敢当也朝上空望去,露出了苦笑道:“看来,今日我与王爷的运气都不好。”
刺啦一声。山道两侧的光滑如纸的斜坡被脚尖撕裂,无数的黑衣人手持利刃落下。
宝马受惊,抬起前蹄嘶鸣,萧成渝两跨用力一夹,稳住了战马。
“尔等何方鼠辈,来本王面前放肆!”
萧成渝脸上的寒霜越来越浓重了。
“皇室败类,贪官污吏,一丘之貉,人人得而诛之!”
一声冷笑传出,然后众多黑衣刺客奔袭而出。
瞬间,狂沙肆虐,无数的喊杀声隐约间在朦胧的沙尘中传出。
石敢当抽出佩剑,脚踢战马,率先冲了过去。
厚重的臂膀好似有千钧之力,一剑劈下,有山石崩裂之威势。
迎上的黑衣人被劈翻在地,战马抬起黑蹄直接碾压而出,惨叫声后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萧成渝点了点头,此人若是放到战场,只怕是一员生猛战士。
更多的人冲了出来,更有冷箭破开沙尘袭来。嗖嗖的冷风在空气中如同藏于暗中的毒蛇吐着信子,观其阵仗,只怕是早有准备,欲将两人彻底的置于死地。
数位黑衣人踏空而来,显然轻功了得。
左右皆有两人夹击,萧成渝并不着急,反而缓缓的将佩剑重新插入剑鞘。这剑先前抽出,是他准备斩杀石敢当的,但现在,他想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剑刃即将逼近萧成渝的心脏,喉口,刃上的寒光在萧成渝的眼中闪现,寒冷的金属气息已经透过皮肤渗了进来。
萧成渝的眼睛眨都没眨一眼,他甚至觉得连眨眼都没了必要,反正都是将死之人。
嗖的声音传出,冷箭自萧成渝的背后传来,但不是落向萧成渝的。
石敢当回头,发现先前杀向萧成渝的黑衣人已经眉心洞穿。哗啦一声,马儿嘶鸣。数位黑衣人自地下破土而出。
新出现的黑衣人动作迅速,武艺高强,和先前的明显不是一个等级。
黑衣人与黑衣人打成一团,此后,没有了喊杀声,只有了惨叫声。石敢当看的出来,新出现的黑衣人,强的可怕。联想到昨夜,他的心中一寒,这就是皇家的底气。
风沙散尽,大地又归于平静。
暗卫用刀抵着三个活口来到了萧成渝面前,其中一个暗卫走出,撕了黑衣人脸上的黑布,露出的乃是三个中年人朴实的脸。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说道:“王爷,其余皆以伏法,只有三个活口。”
萧成渝点了点头,然后冷冷的望向石敢当。
石敢当知道他为什么望向自己,这三个人都是三郡叛军之人。
不久后,萧成渝转身离去,望着大梁王朝晋王爷的背影,有种莫名的感觉。萧索,孤寂,遥远和冰凉,或许,那就是皇帝的身姿吧。
石敢当抽出了佩剑,望着萧成渝的背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望向跪在地上的三人,他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噗嗤一声,滚,烫的鲜血在山道的黄土地里开出了妖艳的红花,在黄土地上盛开,在山石上盛开,在白骨上盛开。
石敢当知道,凡鲜血撒过的地方,必将生长出茂盛的植被和可以果腹的粮食。
无论是鲜血和白骨,这都是代价,人想活着,有时候真的很难。
背对着石敢当的萧成渝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个男人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从河北到天凉,中间隔着的只有大梁皇都。所以,不管是天凉郡的防守和河北郡的安定,对于大梁皇京来说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河北郡是四郡唯一没有造反的郡,除了皇城的影响,更大的还是先前周若彤的改革,百姓们的要求很简单,能有条活路就行。
天凉郡的局势却不容如此乐观。
张甫之已经两夜未睡,他睡不着,也不敢睡。首战是胜了,可是蛮军的一系列的攻击战,让他意识到了守住天凉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
一道奏疏,让全国开怀,可是,凡事都不是奏折上讲的那样形势乐观。
张甫之不是典型的趋利避害之人,但他也知道,朝廷渴望一场胜利。然而,真的可以胜利吗,想到这里,他睡不着了。
城门外堆积着许许多多的大梁战士的尸骨。没有人收集,也没有人掩埋,第二日一早,蛮军的铁蹄就会踩在这些尸骨上朝天凉进攻,到时候,旧的尸骨将粉碎,而增添新的尸骨。
站在城楼上的张甫之随着月光望着满地的尸身,想了一下,自己好歹备着一副棺材,下场算是极好的了。
当张甫之转身离去后,厚重的尸体被推开,一副盔甲爬了起来,月光将盔甲照的发白,反射出耀眼的寒光,透过寒光,可以看出老人苍白的脸。
战争真的可怕,哪怕是藏在死人堆里,功夫高强的老人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老人未敢多做停留,身子猛地一震,浑厚的内力将身体上的盔甲震碎,此刻,他并不珍惜自己的内力,他更珍惜时间。
要穿过这场修罗地,真的很难,好在老人真的成功的穿越了出去。望着身后那连绵的白色营帐,老头子觉得,活着真好。
他摸了摸了脸上未干的血,心想,枯瘦的老脸布满了鲜血,衣衫破烂,想来也是有资格炫耀一番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像恶鬼的。
天凉郡正对面,有一处大山,名为凉山。
山脊线呈半月状,一半正是在天凉郡内,一半在天凉郡外,故而本地之人,又常唤此山名为半月山。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如何,天际的银月,刚好在今夜是半圆。老人心想,或许是个吉兆。
走在天凉山的密林里,绿油油的眼睛在山林间闪烁不断,沙哑的嘶嘶声,低沉的呜呜声,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饥饿。
“老夫皮包骨头,又老又瘦,啃了也是无味,尔等还是退下吧。”
老人望着山林喃喃的说道。
嗷呜一声,一只大猫钻了出来。老人自怀中抽出利刃,小心的用身上的破布擦干净血迹,心想,要是有把砍刀就好了。
嗷呜一声长鸣,撕碎了密林深处的夜,惊起了无数的飞雀。老鸦依旧挂在树枝冷冷的看着,无论是谁死了,对他总有好处。
秦朗自篝火旁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到了远方惊起的飞雀。他立刻叫人浇熄了火光,滋啦一声,火光的最后摇曳出他抽出佩剑的身姿。
老人将利刃自大猫的腹中抽出,然后大口的喘着粗气,“不行了不行了,要是放在年轻时,此等畜生,老夫一人打一群。”
话音未落,林中真的钻出了一群。这回是狼。不管是狼还是大猫,它们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很饿,这让他很烦恼。
更多的山雀被惊飞,这回,老鸦扑啦着翅膀,山林里弥漫着一片嘶哑的聒噪。
当山林重归平静后,老人扶着树歇息着,吭哧吭哧的热气自他的鼻腔和口腔一同钻出。嗖嗖的冷箭自黑暗深处传来,老人脚尖轻点,一个翻身就踩着枝叶准备上树。
一只大网自头顶落下,精疲力尽的他再也不能像前半夜那样凭借浑厚的内力潇洒的震碎身上的大网。仰躺在地上的他刚好透过密密麻麻的林叶看到天上的半月,此刻月光有些清冷。
弓弩手小心翼翼的自林中攒出,无数的弓箭对准了老人苍老的脸。一个威严的人踩着虎步沉稳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老人笑了。
“可是蛮军探子?”
“辅国公,王妃托我来看您呢!”
月光不再清冷,银白的光照亮了张叔脸上的血迹,他运气真的很好,竟然找到了秦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