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徐徐吹进来,我没有开口打断廑爻想要劝阻我的话,只眸光坚定而冷毅的注视着他。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也说不下去,声音完全消失。
过了几秒,才呢喃般叹息,“我早该知道的……”
我对他的呢喃低语没有理会,只口吻清冷的下逐客令,“琦月累了,尊上请回吧。”
坐在床沿上的廑爻身影一动,嘴唇翕合,好似还想要说什么,却久久未能开口。
过了许久,他终于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脚步却到底一顿,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
"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听闻他这句话,我将视线从他的背影上移开,看向窗外的天光,恍然如梦。
当初我从地狱之眼回来时,他也曾说过这句话。
一开始,我并不了解,就算廑爻已经爱我到无法自拔,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插足我和北凌夜,为什么最后却插手了。
如今我才明白,没有谁愿意看见自己的心爱之人深入险境,并且还反反复复,执迷不悟。
所以后来他才会设局让我恨北凌夜,也无意中同时给了清歌一个掩饰罪行的最佳契机。
彼时他是真心想让我活着,我也是真心想努力活下来,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可现在,他同样希望我活着,我却不愿意苟活了。
从前北凌夜说,让我好好活着,我也答应过他,会为了他,好好活下去。
可是如今连他都不在了,我的心死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我重生对生活与生命的热忱了。
廑爻离开后不久,一位侍女适时送来一碗煎好的药,"夫人,该喝药了。"
淡淡的苦涩窜入鼻间,我轻轻皱起眉头,示意她把药放到桌子上,然后出去。
侍女放好药后欠身离开,我抬眼看见药碗里一片浑浊的颜色,只觉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我依然没动这碗药,侧身伸手探向枕头底下,摸到那一包被包好的藏红花,心情凝重。
人们常说,虎毒不食子,不知道,我当真如此做了,会不会又背负上一大业障。
可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阿娘不喜欢我了。
和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的男人结婚生子,确实是一大悲哀,更何况,怀我时,还如此遭罪。
不知道在这漫长的十月里,阿娘是否有过哪怕一刻不想要我的心思。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上自己还非常平坦的小腹,苦涩的牵起嘴角。
"孩子,你别怪娘,娘已经步了阿娘的后尘,不能再让这样的悲哀延续下去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娘后来还是爱我了,可我知道,我不爱廑爻,便注定不会爱这个孩子。
阿爹是阿娘的救命恩人,可廑爻,却是毁我一生的仇敌。
房间里苦涩的草药味似乎愈发浓郁,许是之前情绪太过波动,又差点儿露出真身,这会儿倒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桌子上的药碗渐渐出现重影,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显得虚化起来。
眼皮子开始忍不住往下贴合,就在我即将入睡之时,恍惚间似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来人在那里停了下来。
我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门口站着的是谁,却无论如何也分辨不清来人的轮廓。
来人并没有说话,就好像是我浑浑噩噩间产生的一个虚影,毫无真实性可言。
他回身轻轻关上门,继而缓步朝房间内走来。
难道又是出现北凌夜的幻觉了?
我张开嘴巴想要询问,却见来人并不是往床榻方向来,而是目标性极强的往桌子靠去。
模糊的人影里,我好似看见来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遂而扔进了药碗里。
纵然我再迟钝,看见如此正大光明的一幕,也瞬间反应过来了。
来人定是清歌,定是廑爻让她来下忘情丹的!
至于我,也并不是什么身体疲累,一定是刚才闻的草药味有问题,限制了我的行动!
这个房间只有刚才那个侍女来过,送来了这碗药,想来,问题便是出在这里了。
清歌端着药碗缓步靠近床榻,我拼命睁大了眼,却始终挣脱不了强烈的疲累与晕眩。
朦胧之间,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清歌细细碎碎的念叨声,说得什么,全然听不清。
我无能为力的躺在床榻上,身上好像被一座巍峨大山紧紧压制着,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
一张模糊的脸缓缓出现在面门前,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一鼓作气探向眼前人。
手指尖被一股透彻冰凉侵袭,同时传来一阵冷硬。
是清歌的面具!果然是她!
我心一凛,毫不犹豫的提着面具的边角,一把掀开。
清歌似乎没料到我还会有力气反抗,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面具被掀开,才骤然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脸,上面丑陋的伤痕纵横交错,还是记忆中不忍直视的模样。
她反射性的抬起手遮住下半张脸,气急败坏的说了句什么,朦朦胧胧的,好似隔着一层膜,怎么也听不清楚。
不过不用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面具被我一把掀开后,我再也无力捏住边角,手臂和冰凉的冷硬的面具一起,重重落回床上。
清歌见我终于不再动弹,这才端起旁边的药碗,一手捏着汤匙,一手托着碗底,把药送到我唇边。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想当初,清歌想要置我于死地,无意中得到廑爻的帮助,如今,竟也是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廑爻不知情,而这次,却是他本人的授意。
当初是我愚蠢,是我不设防,让小人得逞。
可如今,我明知廑爻的打算,却还是掉以轻心了。
倘若之前没有动清歌,也就不会暴露身体的虚弱,这会儿,她也不会有机可乘了。
我想要别开脸,躲过逼近的汤匙,却终究再也没了一丝力气。
身体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眼皮也越来越沉重,连最后一一丝缝隙都逐渐合上。
那点点微弱的光终于转为黑暗,好像我心中唯一仅存的光芒,也骤然湮灭,无影无踪。
我能感觉到嘴巴里被灌进了药汁,是什么味道却完全感觉不到,不想下咽,却被迫捏着下巴把头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