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廑爻面色沉静，仿佛什么话也没有听到，什么事也不知道，一副只是刚好到这儿的神色。
可我心知肚明，方才的脚步声是他，一直停在门外偷听我们讲话的是他，现在刻意在这个时候推开门，打断清歌的话的，也是他。
我不过只是想让他知道，常伴在他左右的清歌的心思，却不想会有意外的收获。
虽然被打断了，可我能够笃定，这件事，廑爻不希望被我知道。
此情此景，竟然莫名的熟悉。
像极了当初沈东尧急切地想要告诉我什么，到最后，却被北凌夜一招致命，再说不出任何。
或许我想的都是对的，他接近我，是因为廑爻封印了他的法力，想要解开封印而已。
那廑爻，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害怕我知道呢？
面色狠厉的清歌听见开门声，与我不约而同看向门口，等我再回头看她时，她已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毕恭毕敬地朝廑爻欠身。
"尊上。"
颔首低眉的姿态，并没有任何被突然抓包的战战兢兢，好似真的相信了，廑爻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只是大概是因为离得近，我还是轻易察觉到了她略微凌乱的呼吸，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
"擦好药了吗？"
廑爻面色如常地询问，抬脚缓步往床榻边来。
清歌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直同我说话，擦药什么的，不但是我不配合，也是她自己抛之脑后了。
所以现在廑爻突然一问，她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低垂着脑袋和眉眼，不敢答话。
她微微往后侧退了两三步，为即将到来的廑爻腾出了多余的空间，却也正好和他擦肩。
明明三个人都在假装若无其事，可我还是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与紧张。
特别是在廑爻和清歌擦肩而过时，我甚至看到了他微微斜睨的眼角余光，极为冰冷锋利。
而在他无形威慑的气场下，强装镇定的清歌，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我的心突然一沉，恐怕这件事，远比北凌夜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更严重残忍吧。
倘若刚才廑爻没来，清歌会说什么？是关于他的，还是关于她自己的？或者是，关于他们都知道的？
我不敢深想，也不敢表现出片刻的失神与疑心，但该把握的尺度，该做的事，我却分毫也不会忘记。
"怎么衣服也不整理好。"
廑爻坐在床沿上，伸手替我将刚才被清歌拉扯凌乱的衣襟整理好，尔后安慰我，"莫儿，你且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我听着他一语双关的话故作不知，却顺势看向立在一旁的清歌，口吻清冷地点拨，"你说的是什么事？月后你我大婚，还是清歌爱慕你的事？"
廑爻面色一僵，也不知是故作姿态，还是惊讶我会当面质问。
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关心，我只微微一顿，继续不疾不徐开口。
"廑爻，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和你成婚，至于魔后这个位置，有的是人觊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歌，看见她急急忙忙地在床前跪下来，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
"尊上，我没有那个意思……莫姑娘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我误会不误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三番五次想要杀我，就是他亲眼所见的几次，也是误会了？"
我毫不退让，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清歌大概是没想到当初我明明答应她不告诉廑爻这件事，如今却出尔反尔，所以微微抬起眼皮来，狠瞪着我。
意外的，廑爻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清歌，反而轻笑一声，伸手抚上我的面颊，眸光极度温柔缱绻。
"莫儿，婚期已经定下了，我也昭告了整个魔界，你若是开心，也可以请妖界的朋友前来参加。"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令我心头一颤。
呵呵，刚答应我放过妖界众生，如今，却反过来利用他们威胁我了。
我明显抗拒地往后撤开脸颊，冷冷嘲讽，"廑爻，你以为你杀了北凌夜，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你吗？"
廑爻面色再度一僵，想要继续探向我的手掌也顿在空中。
"我知道他是为了想要解除封印才百般接近我，我不会傻到重蹈覆辙，不知悔悟。
我已经做好了忘记他的准备，做好了一切都回到当初的准备，可是，你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眼眶里逐渐氤氲上淡淡的雾气，眼前廑爻的脸慢慢变得模糊，只听见他小心翼翼地喊我，"莫儿……"
我伸手将那颗放在心脏里的忘情丹取出来，垂眼看它，眼泪却顺着眼睫毛滴落在上面，濡湿一片。
"你不仅杀了他，你也杀了我。"
说完，我陡然收紧手掌，狠狠捏碎它，流着泪注视着面色变得阴沉的廑爻，凄然笑着，"如今，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忘了他。"
北凌夜消失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冰冷的忘情丹化作一缕缕淡淡的白气从指缝中消散，再展开时，只余下浓浓的草药味。
廑爻的眼底藏着许多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可其中一种，我怎么也不会看错，那就是恐惧。
而这份恐惧，并不像是因为我拒绝同他成婚的恐惧。
我不爱他，这是他早已知道的事实。
难道，是我说的哪句话……
清歌的破釜沉舟，廑爻急切的制止，两人如出一辙的掩饰与各自的不安恐惧……
我脑中灵光一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廑爻——"
刚开口，跪在地上的清歌却猛然被无形的力道弹飞到了门口。
而床沿的廑爻已然起身，负手而立，缓缓走向她，"欺君犯上，本尊留你何用？"
他欲盖弥彰的行为与言语令我心弦一紧，奋不顾身地飞身扑向门口的清歌。
从前的廑爻虽然精于计谋，但从不会如此心狠手辣。
如今当着我的面，竟然还想杀人灭口！
我会飞身去挡似乎早在廑爻的预料之中，可他没有收手，似乎真的害怕清歌会说出什么出卖他的话来。
凌厉的黑气打在身体上的那一刹那，我只觉整个人瞬间喘不上气，好似所有的空气完全被剥夺了。
而此时的廑爻，犹如地狱修罗，盯着我阴鸷地笑着，喃喃说了句，"莫儿，你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