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从不关心在廑爻心目中的地位,也从不央求他为我做什么。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把我看得尤为重要,也总是自发地为我着想,做许多事情。
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大概从前的我,就是这样吧。
因为知道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所以才一点也不会担心,也不会设想有一天,会反目成仇。
可现在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把我看得尤为重要,但这种重要,却完全不纯粹了。
现在的我却开始在意,在意他是否仍然会关心我的想法,在意我的决定,在乎我的心情。
因为我知道,就算妖兵们躲过这一劫,回到狐狸洞后,廑爻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在我爱慕北凌夜的这件事情上,他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可如今没了北凌夜,是不是还会和从前一样呢?
最后这场杀戮究竟如何收场的,我并不知晓。
只是清歌再次得到准许,可以来我房间伺候我。
她作为廑爻一直以来的心腹,能够获得他的原谅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所以当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没有任何惊讶。
她手里拿着药膏,言行举止间,一如既往的尊敬,"莫姑娘,清歌伺候你换药。"
我狐疑地看向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在。
我冷笑一声,淡淡讥讽,"没有别人,你不必故作姿态。"
说完,清歌脸上的表情果然有所变化,但变化不大,只是眼底的情绪一览无遗。
"恭喜莫姑娘,成功保住了妖界上上下下成千上万的臣民。"
言辞间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挑衅,但我却能轻易感受到其中的锋芒。
我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却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
原本我以为,按照廑爻如今的手段,他定然不肯答应我放过妖界,现如今,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从前觉得被这样一个用心爱护自己的人守护着,是一件莫大的幸事,现如今,却成为了桎梏我的枷锁。
清歌款款走向我,将手中的药膏打开,作势要替我擦伤。
我视若无睹地倚靠在床头,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深邃的眉眼,一言不发。
她的眸光并没有闪躲,而是直直望进了我的眼里,其中的阴冷,恨不得将我射出百八十个血窟窿。
这一刻,我明明应该高兴,高兴保住了妖界上下,可无论如何,心头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呼吸困难。
注视着眼前的清歌,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痴痴傻傻的莫琦月,爱而不得却奋不顾身的莫琦月。
我蓦然同情地笑了起来,"你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又不喜欢你,你若是为他伤了我,到头来,受伤的还不是你自己。"
就像当初的我,拼了命想要靠近北凌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许是我同情的神态和口吻有些刺激到了清歌,她缓缓将手中的药膏搁在桌上,目光深沉地盯着我。
"尊上爱谁,我不管,但谁若是伤他一分,我定然让他千倍百倍还回来!"
"是吗?那为什么,我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呢?还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动手?"
我漫不经心地询问,却被她俯身一把抓住衣襟,神色凶狠而阴鸷的警告,"莫琦月,月后与尊上的大婚,你最好安分守己一点。"
大婚。
我不动声色地紧紧攥住身下的被单,旋即绽开一抹绚烂的微笑,"嫉妒了?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人成婚,心痛了对不对?"
她却好似根本就不受我的刺激,反而轻笑回击,"再痛,也比不上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死在面前痛。"
这几日我总是在廑爻面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装作已经不再责怪任何人的模样。
可如今听见清歌毫不避讳的提及,心脏还是情不自禁地一阵阵抽痛起来。
胸腔间微微泛酸,我极力压制住内心的酸楚与痛恨,渐渐松开抓住被单的手指,猛地将她一把推开。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她弄出褶皱的衣襟,却隐隐听见由远及近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我故意将音调软下来,以一副同她商量的口吻说:"你也别再想着如何杀我,等我与廑爻大婚,允许你做他偏房如何?"
"自古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你如此爱慕他,我又怎么会不体谅你的心情?"
清歌果然被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语气刺激到了,竟然猛地再次攥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冲口而出。
"莫琦月,我没你想的那么卑贱!还有,你若想着其他什么不该想的事,就是自掘坟墓!"
"你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你这样拉拉扯扯威胁我,才是自掘坟墓。"
我很少拿自己的身份压人,但此时此刻,似乎享受一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感,也挺不错。
原本以为听了我的话后会放手的清歌,却蓦然笑了起来,笑声既狂乱又毛骨悚然。
她紧紧凝视着我的面庞,似乎在透过我如今这张脸,打量从前的莫琦月一般,说出口的话,更是令我脊背一僵。
"你不过是仗着尊上疼爱你,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况且,若不是当年你命大,那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留得一丝残魂……"
我最后与北凌夜相见时的记忆,只有我知道,被封印起来后,老妖怪是第一个看到的人。
再之后,就是与廑爻在雪苑里重逢,他探知到的。
老妖怪和廑爻皆修为高深,可清歌,是如何知道的?
我猛然反手扣住清歌的手腕,口吻凌厉,"你怎么会知道?是廑爻告诉你的?"
我如此一问,她却突然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神色突然有些隐隐的慌张。
就连一直一瞬不瞬盯着我的目光,也变得闪躲起来。
"说话啊!你说那样的情况下,究竟是哪样的情况下?你又究竟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我原本只是觉得清歌从来是廑爻的心腹,说不定是他后来告诉她的也未可知。
可她的反应告诉我,不是这样。
"你放开我!"
面对我的质问,清歌有些恼羞成怒地一把挣脱开我的手,露出破釜沉舟的神态,"告诉你又如何,当年——"
可她的话才刚说一半,紧闭的门扉便被人一把从外面推开,而她的话,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