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老妖怪靠近的脚步声，我终于缓缓将埋在双膝间的脑袋抬起来，才发现天色已经昏暗。
浅灰色的衣角映入眼帘，我没有抬头去看，只是重复问了一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老妖怪应该是微微俯低了身子，伸手将手中那颗白色的药丸递到我眼前。
"这忘情丹虽然是本妖怪有史以来制成的第一颗，但绝对童叟无欺，药到病除。"
我听着他不假思索的两个成语，木讷地回他，"老妖怪，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老妖怪佯装尴尬地轻咳一声，一把将药丸扔到我的膝盖上，尔后走到我前面的空地上，娓娓道来。
"这个东西也不是特别难以取得，那便是想要忘记的那个人的血液，一滴即可。"
血液？
我不由得紧皱起眉头，"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药引？"
若是要取得血液的话，那我岂不是还要想法取得北凌夜的血，才能如愿以偿忘了他？
可这样的话，我……
"老妖怪，那些记忆我看到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好好考虑清楚，你其实是在为北凌夜感到不值对不对？"
我终于抬起头看向老妖怪，他背对着我立在黄昏的暗影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大之感。
"可我……我怕了。"
倘若老妖怪知道亲手送我上了黄泉路的人是北凌夜，他会怎么想？还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是辜负了北凌夜？
可我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故意骗我才这样说的……"
老妖怪大概是被我不信任的口吻给刺激到了，猛然转过身指着我，佯装生气地低喝，"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我老妖怪制药向来以诚信为本，岂是同那些人间炼药的老道一样！我且问你，倘若你真决定了这样做，那总是心痛的毛病是不是也得治治？"
我瞬间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
老妖怪见我此等模样，露出自找麻烦的无奈神色。
"我让你取北凌夜的血，滴在药丸上一起吃下去，就是为此，只不过一劳永逸，省得你再来折腾罢了。"
按照他的意思，这个魂契并不是不可解的，只需要下契人的血液就可以了吗？
老妖怪虽然总说他不问世事，可其实世间大大小小的事，他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难道北凌夜给我下契之事，他也知道？
我拿探视的眼光望着老妖怪，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泄气道:"唉，我说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说完，直接回身，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徐徐道来。
"北凌夜除了第一次来找我，想要让我把你复活以外，后来在得知你转世投胎后，也来找过我，问了我这件事。
我见他心诚，便告诉了他下契的方法，只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了，魂契一旦缔结生效，下契的那一方，会受到更为严重的反噬。"
没想到老妖怪不但是个制药高手，就连这些方面的修为也深不可测。
我突然认真地问他，"你一早就知道我没有魂飞魄散，对不对？"
老妖怪的神色突然有些怪异，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起来，"谁说的？"
"那为什么当时北凌夜都那样求你了，你还是见死不救？"
我情绪有些高涨，咄咄逼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告诉我，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莫琦月，我知道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老妖怪神色慌乱间突然眉目一凝，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拿到凤鸣玉的那一刻就看见了被你自己封印起来的记忆，那我肯定也不会出手了。"
老妖怪修为高深，能够看见我的记忆也不足为奇，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他了。
我原本还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一早就知道了。
我原本也只是想激一下老妖怪。
因为在我问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没有魂飞魄散，他眼神闪烁的时候，直觉就告诉我，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现在听他这么说，我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口吻哀伤，"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老妖怪的口吻又变回了一贯的轻快，"我总不能一直拒绝他的要求吧？毕竟他也是堂堂妖王，我还没活够呢。"
我将信将疑，拿起双膝间的那颗药丸，收进胸膛里，同妖丹放在一起，"老妖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老妖怪的确遵守约定，还不到第三日就制成了忘情丹。
他说的对，如果决定了要忘记，魂契是一定要解了的。
可我依然不懂，为什么北凌夜可以做到如此矛盾。
我不想让自己犹豫不决了，眼下解决这个恶性循环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则廑爻免不了又要和北凌夜大战一场了。
老妖怪见我从地上起身，连忙问我，"这就走了？"
"嗯，我不想再踌躇不前了，既然不复相见是我自己的意愿，我也不想再重蹈覆辙。"
我说得轻松洒脱，可一想到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人，就一阵心力交瘁。
老妖怪换了一副颇不耐烦的神情，不停朝我摆手，"走吧走吧，我也终于清静了。"
知道他其实也有点舍不得我走，我没有直言不讳地拆穿他，而是笑了笑，向他承诺，"等事情办妥了，琦月一定再来拜谢前辈。"
闻言，他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弧度，尔后害怕我察觉般，直接转身往茅草屋去。
边走还边毫无形象地伸懒腰抱怨，"不眠不休地制药，现在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
我笑看着老妖怪已经走到了门口，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忘了，带着纪辰远一起，他对前辈很感兴趣。"
他一直没说话，进屋后门也被无形的力量相继关上。
我幻化出凝霜剑，飞到云端静静注视了茅草屋许久，才启程离去。
北凌夜上次受伤后也没有来楼府，定然就是回狐狸洞养伤了。
我在鎏金大门前停下来，收起了凝霜剑，看着门扉上栩栩如生的白狐，注视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