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辰远一脸紧张地盯着思莲,没好气地低骂,“你个乌鸦嘴!”
其实纪辰远不乖乖配合回家,那两个家仆必定是要回去禀告纪大帅的,这无关乎思莲有没有说过这话,该来的始终会来。
思莲有些愧疚地撇撇嘴,“小姐,开不开啊?”
如果真的是纪大帅的话,是不能不开的。
我刚想让北凌夜到高处看看,门外究竟是谁,纪辰远直接就从门槛上站起来,张开手看着我和思莲。
“肯定不能开啊!映雪,你要是开了,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舍得吗?”
要是换做平常,思莲现在肯定一早就顶回去了。
可现在她落寞地低下头,沉声说:“是啊,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哀伤惆怅的语气,令我突然想起了沈东尧,那方才是真正的见不着了,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个时刻,成为了永恒。
“走了不是更好。”
一直没说话的北凌夜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纪辰远的脸色一僵,愤慨地冲他吼。
“北凌夜,没想到你竟然比思莲还狠心……”
纪辰远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可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没有谁是真心希望他走的,毕竟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我看见北凌夜冷冷地勾出一个笑意,带着明显的逗弄的情绪。
敲门声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最后便是一道嘹亮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臭小子,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撞门了!”
我们几个人相视一眼,果然是纪大帅。
纪辰远走到门前,隔着不算厚实的门板,冲着外面“呸”了一声,“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我和思莲都被他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呸”给吓了一跳,真害怕下一秒,纪大帅就举着枪朝门板打来。
不过事实证明,纪大帅真的很宠纪辰远,面对他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竟然没有丝毫愠怒,开始苦口婆心地选择迂回政策。
“辰远,你要是喜欢桃庄的话,以后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的啊,何必这么执拗呢!”
纪辰远毫不犹豫地打了一下门板,声音有些哽咽。
“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我有几个朋友?他们只要知道我是你儿子,都躲我躲得远远的,你的眼里就只有权利,只有权利!”
我没想到纪辰远会突然情绪失控,就好像将一直憋在心里的怨恨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现在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你却总是拿着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阻拦我。”
纪辰远一拳打在门扉上,随后回过头看向我,俊眉深深皱在一起。
“映雪命格特殊怎么了?她即使是被你冤枉蹲了地牢,也从未将我与你一般看待!”
说到这儿,我的心尖一颤,看见他双眼微红,再次冲着门扉吼,“他们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一样!你懂不懂!”
纪辰远说话的时间里,无论是院子里,还是院子外,都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他将头轻轻靠在门扉上,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已经完全不成调,“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娘都不在了……”
听见纪辰远说出这句话后,我的鼻翼陡然酸涩,有种想要跟着流泪的冲动。
我突然很愧疚,一直以来,纪辰远为了我三番五次受伤,即使是被我拒绝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
可我对他的了解,却屈指可数。
如今却恍然,他的遭遇其实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从小被人不待见,没有朋友,一直生活在孤单里。
可想想我,至少还有沈东尧和思莲陪着过完童年,也有阿娘,虽然她给予我的爱并没有多少。
“纪辰远……”
我缓步上前,想要安慰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伤心人面前都变得苍白起来。
嘴唇翕合间,只剩下一句,“别难过了。”
思莲看着如今的纪辰远,似乎是为刚才不礼貌的话感到愧疚。
她走上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细若蚊语地说:“对不起,纪辰远。”
从前我不懂同病相怜的感受,可如今,纪辰远让我懂了。
门外许久都没有传来一丝声音,安静到我以为纪大帅已经走了。
可紧接着,又听见隔着门板,传来一道无奈而沉重的叹息,随后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老爷……”
家仆担忧的声音飘进耳朵里,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知道,现在纪大帅才是真正的走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似乎留下了满满的伤心落寞。
后来纪辰远抵在门扉上沉静了许久,再抬起头时,脸上却带着浓浓的愧疚。
“我知道我不该提我娘的,那是他一直以来的伤心冢。”
他深吸了口气,抬手豪迈地擦了把眼泪,若无其事地往当铺走。
“我只是替我娘感到委屈。”
我和思莲静静跟在身后,看见他又重新在门槛上坐下,似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我娘是被我爹在剿匪时,路过的村庄里掳来的。”
“她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多年后我爹知道了,就派兵把那人的全家杀了个精光,断了她的念想。”
纪辰远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有些湿润,“我娘心灰意冷,想要一死了之,我爹那时候刚打了败仗,一气之下,当着我的面,将她打死了。”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哽咽,泣不成声,“那时候我才七岁,身边除了娘,没有一个小孩子愿意和我说话。”
纪辰远轻笑一声,“自娘死后,我便一直恨着他,我知道,我娘也是恨着他的,从一开始,到死都恨着。”
听他讲完,我就像被嵌进了一喉咙的棉花,堵得咽喉发胀发酸。
我见他讲完后,还不以为意地一擦眼泪,瞬间收起难过的表情,云淡风轻地勾起唇角。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终于有朋友了。”
他顿了顿,看了看北凌夜,再看了看我,自嘲却很开心地笑着,“很幸运,我第一个爱而不得的姑娘,没有疏远我。”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从心底滋生蔓延。
连安静的空气里,都充斥着浓浓的悲伤气息。
“那你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