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些被弑荆链弄出来的伤口已经好了,可似乎落下了后遗症,走路跛脚了。
我回想起当时都能看见白骨的伤口,眉头紧皱。
伤到骨头了,伤到骨头了。
我登时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鼻翼忍不住泛酸。
我将不断打转行走的狰抱住,头看着它的头,笃定地保证。
“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暂时离开,我会回来看你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也很毋庸置疑。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究竟还会不会想要回来这里。
狰似乎是终于相信了我说的话,焦躁不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就那样安静地任由我抱着。
我在千玌阁呆了不知道多久,总之我觉得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完全暗了,我才与狰道别,离开千玌阁。
出了结界后,看见前方的桃林处,站立着一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星光璀璨,将漆黑的夜映衬得美丽而神秘。
尽管距离遥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我缓步上前,才看清北凌夜穿着的是一件淡紫色锦袍,飘逸的长发披散在后背,随风轻扬。
“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才出洞府时,并没有看见北凌夜。
所以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
北凌夜闻声转身,动作不疾不徐,仿佛早就知道我的到来。
他突然问我,“小雪,你还喜欢桃花吗?”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呆愣愣地回他,“我一直都挺喜欢的。”
其实当初桃花节,拿到鸳鸯月玉佩时,我本不想要的,觉得没什么太大意义。
可是后来看见上面镌刻着的桃花,就留了下来。
只是,我微微不解,他说的“还”,是什么意思。
而且,北凌夜微微拧着眉,似乎有些紧张忐忑。
听见我的回答后,眉头才渐渐舒展,缓缓勾起唇角。
“那你觉得狐狸洞里的桃林好看吗?”
“好看。”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想到狐狸洞里几乎到处都能看见的桃树,不由得好奇问他。
“是有什么缘由吗?”
这次,北凌夜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面庞,轻笑起来。
“没有。”
他此时此刻的笑是那样温柔,不掺杂任何的冷冽,令人感觉舒心。
可他明明在笑着,墨色双瞳却渐渐染上了绯色,越来越浓,在星光的映射下,也越来越闪烁。
北凌夜是悲伤的。
我别开脸,不去看他的神色。
空气很宁静,宁静到连风吹过桃花枝的声音,连花瓣翻飞飘落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
“告别了?”
北凌夜清冽的嗓音陡然响起,我的手被他轻轻执起,传来一阵冰凉。
我轻轻“嗯”了声,细若蚊语地问他,“狰以后的脚,都只能那样了吗?”
我原以为用了老妖怪的草药,就可以不留下任何遗憾。
却没想到,弑荆链竟然这样厉害。
北凌夜伸手将我飘散在腮边的碎发轻轻别在耳后,徐徐解释。
“当初狰发狂时,只有用弑荆链能锁住它。”
他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没想过有一天,它会强行挣脱。”
虽然北凌夜说得很委婉,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但我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弑荆链是很厉害的一个法器,狰强行挣脱,肯定就会吃些苦头的。
“我其实很想把它带在身边。”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这个想法当初只是为了不让狰受惩罚,但现在,是真的想把它带走。
想想千玌阁冰冷黑暗的一切,待在我身边,总不会那么孤独。
可我也深深知道,要将狰安全留在我身边,也是一大难题。
我摆摆头,将这些愁绪抛之脑后,不愿再想。
和北凌夜一起回到洞府时,思莲已不知在洞府外面站了多久。
她一见我们过来,就赶紧上前来拉我的手,满心欢喜。
“小姐,我们来狐狸洞时也没带多少东西,现在所有的行李,我都打包好了。”
“嗯。”
“你们回桃庄的话,要不要考虑来本少爷的家里?”
纪辰远陡然从洞府里钻出来,含笑诚心邀请。
我知道他是害怕桃庄的人再为难我们。可既然选择了要回去,就不能把沈东尧留下来的当铺荒废了。
思莲和我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纪辰远一脸受伤地摸上自己的心脏,幽怨地望着我。
“映雪,你怎么也和思莲一样固执了?”
“是小姐一直都固执。”
思莲没好气地堵回去。
我扬起唇角轻笑,确实,沈东尧守护了我多年,我理应将这种固执坚持下去。
纪辰远大概是见我没有反驳,于是掐着一口商量的调调问我。
“那我在你们当铺外面派些兵吧!管他什么愚昧村民,或者不要脸的道士,统统给本少爷靠边站!”
思莲带着我进洞府,纪辰远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手叉腰,一手豪迈挥舞着,凌然之气扑面而来。
其实他担心的,也是我最担心的,特别是在听见“道士”两个字时,身体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道士?”
北凌夜在凳子上坐下,兀自伸手倒了杯茶,执起茶杯,却一直盯着里面的茶水,迟迟不喝。
那静澜无波的眼瞳里似乎藏着千万种情绪,复杂而深邃。
话尾轻挑而沉静,透出一股无形的霸气和压迫感。
“该还的,谁也逃不掉。”
他摩挲茶杯的指腹一顿,说完这句话后,才一仰头,将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刻,感受着北凌夜阴鸷的气息和冰冷的气场,我没有感受到一丝恐惧,反而多了许多心疼。
翌日走时,纪辰远非要试试他视为掌中宝的栗灵珠,让它带他回去。
可那些它摆弄了半天,始终没动静。
思莲忍不住调侃,“说不定上次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纪辰远蹙着眉,不甘心地将栗灵珠收进怀里,又同思莲拌起嘴来。
“你说清楚,谁是瞎猫,谁是死耗子啊!”
一旁的北凌夜直接揽上我的腰,覆在我的耳侧沉声问:“夫人,要不我们先走?”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敏感的耳蜗,我缩了缩脖子,不露声色地想将彼此间的距离拉离一些。
“还是让——”
我话没说完,眼前便一阵模糊,身体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