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雁秋终于痊愈可以出院了,事前她从坤包里拿出一个银联卡,让姚动生去银行柜台取钱,并吩咐他顺便把自己垫付的医药费也取出来捎上,她准备还给姚动生,可他不敢接卡。
叶雁秋就说:“你我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到如今都发展到你情我愿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动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姐既然敢把卡交给你,就表明非常信任你,既然信任你,我还怕你拿钱跑路不成?我认为你是一个谦谦君子,不是那种见财起意的人。再说了,你要是那种人,怎么会给我垫药费呢?甚至当初更不会冒着摊上事儿的危险来救我。所以,既然命都是你救的、给的,我还计较钱么?钱是什么东西?钱在亲情面前,它就是一张废纸,一文不值。”
“嘿嘿,姐可别那么说,你这一财大气粗,真心吓着兄弟啦!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可它对于穷人来说,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对钱还是比较喜爱的。当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喜欢钱也是我自己挣得的那部分,不是我的,绝不有非份之想,这是做人的起码原则底线!”
“那你还扭扭捏捏不敢接过我的银行卡?君子坦荡荡,做事光明磊落,你怕什么?不是我藐视钱,钱可以买到什么?钱可以买到药物,但买不到健康,钱可以买到饰物,但买不到青春,钱可以买到房屋,但买不到家庭,钱可以买到钟表,却买不到已流走的时光,钱买不到姚动生们姐俩的缘分。!
“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不接受,就有点矫情了。好吧,钱财如粪土, 仁义才值千金呢!我就辛苦一趟替姐把钱取回来,把医院帐结了,送你回家!”
“对!正好你也去姐那儿认认门儿,看是门朝东还是门朝西,以后有事儿没事儿,你也好来大姐这院儿里串个门什么的,走动走动呀。”
姚动生听后不置可否,拿着卡就奔银行取钱去。半个小时之后,姚动生将取回来的钱和银联卡一并交到叶雁秋手中,她抽出一叠钱,数也未数就递到姚动生手里,说道:“动生,谢谢你为我垫付医药费,这个你收好!”
姚动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回到叶雁秋手中,结果,叶雁秋嗔怒道:“你这人怎么啦?我这是还你的钱,是你给我垫付的医药费,哪有借出钱人家还回来还不敢接手的道理?你看你,简直就象一个大姑娘一样腼腆,拿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噢?”
于是,姚动生便不再推辞,从叶雁秋手中接过了钱。
当姚动生办理完出院手续,接叶雁秋走出病房时,叶雁秋一只手故意当着众病友的面,搂住姚动生的腰,还抓住姚动生的手搂住她的腰,就这样大摇大摆、大张旗鼓地走出病房,惹来一个个病友、医生、护士羡慕不已的眼光。
出了积水潭医院, 他们打了辆出租车, 坐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 在一座清代牌楼门前停下,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 名叫荷花深处。姚动生抬头一看,漂亮精美的门楼首先映入眼帘,青黑色的屋顶上分前后两坡屋面,一溜儿暗淡,一溜儿明亮,生动变化, 活泼有趣,那是在厚厚的泥背基层上, 由半圆形的俗称阴阳瓦砌成的,顶部砌圆筒瓦,最上端还砌有墀头般凸兀翘起的房脊头,两边山墙戗檐上塑有砖雕花饰。
姚动生最先下车, 冲前面付座拉开车门, 左手碗顶着车门上端, 右手掺着她的右胳膊, 掺扶她踏出车外,随身关上车门, 目送司机在胡同口调头拐弯上路才回过头来。
叶雁秋从坤包里取出一串钥匙, 叫姚动生前去开门。门上镶贴着一对约七寸大小中部突起的铜钹状六边形带花边的兽面门环,门框上安装有固定上槛的六角形门簪,门簪正面刻有“吉祥如意”四个蓝底金字,门簪四周刻有春兰谢冬梅李秋菊谢冬梅彩绘图案,门前有雕刻着狮子形象的抱鼓石。
姚动生打开门一看, 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好一座漂亮的四合院, 姚动生以前只是从资料上大概了解过一点点, 知道它是四面封闭的建筑群体。这是一座南北长约一百五、六十米,东西宽约六、七十米清代风格的三进院落。布局严谨,造型精美。根据蓟都坐北朝南的风俗习惯, 开门的位置正好在东南角。
进入前院,迎面便瞧见一个东西狭长,南北极窄的小型院落。院中槐树、柿树、石榴树间种其间,浓荫覆盖、遮天蔽日。院子的南边便是一排倒座房,进门的左边便是主人目前居住的地方。
叶雁秋将姚动生领进倒座房中的一间客厅,这里所有建筑木料都是一水儿黄松屋构木架,砌筑墙体也是磨砖对缝的,甚至地面所铺的方砖都是用桐油浸抹过的。房间的正堂摆放着明代红(楠)木八仙案桌、条案,案桌的两端是铺有虎皮的太师椅。
而房间两侧摆放有两只红木坐椅,坐椅之间夹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方形茶几。西侧红木坐椅的背后,便是八块并排联接的紫褐色楠木屏风,上面雕镂起精美山水花鸟图案。而正堂的案桌上供奉着观音像,神像脚前有一只古代的香炉,缸里插着未净的柱香。
观音石膏像后面的高墙上,有两幅颜色泛黄的猛虎下山的立轴挂画,中间有一幅穿着清朝官服, 佩有顶戴花翎的人物画像。想必是她祖上什么人?姚动生心里想道。房间南侧全是木制方格门和什锦窗。本漆古门,窗明几净,里层窗户还残留着泛黄发白、被漏进来的檐水浸染过的带渍纹的高丽纸,外层侧是红木框的玻璃窗扇。
穿过客厅东侧屏风,便进入叶雁秋家的卧室。那里的陈设既有古色古香,也有现代气息,
双人铜床上有豪华席梦思床垫,并有金黄色绣花的“瑞衭祥”绸缎床罩,苏州刺绣被褥,以及粉色绣花幔帐。床枕边一侧地上安放着清式梳妆台,台上有一个铜质的象香烟盒般大小的东西, 正面有男女相爱情景的镂刻图案,背面有些文字:乾坤有清气,散入诗人脾,圣贤遗清风,不在恶木枝。
在精美雕镂镶满边角的梳妆盒左右两上角处, 各有一个镂花细腻的圆形胭脂粉小盒,竖立的屏壁上,嵌着椭圆形镜子, 围绕镜面有一圈铜质镶边雕镂花饰,镜子的玻璃上面,隐隐约约有男女拥抱交媾的图案。
梳妆台的上方墙面挂着一个像框,最大的是一张穿着西服及喇叭裤的青年,与穿着白色细花连衣裙的青春女子的男女合影像, 虽说像框里的男女着装简朴,但掩映不住女的妩媚姣美的容颜,男的俊朗潇洒长发飘逸的神韵。那肯定是叶雁秋与艾祖国年轻时结婚照吧?
像框里的背景正是连天荷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什刹海湖心岛。岛上绿草如茵,树木葱笼,柳丝飞扬。岛前野鸭成群,荷花盛开。旁边还有一个像框,上面有伟岸慈祥的父亲,丰满迷人的母亲,酒窝浅浅的乖巧女孩。想必这是他们的全家福了吧?
梳妆台上还摆放着一件晚清或民国时的自鸣钟,钟摆早已静止不动了。紧挨梳妆台旁边, 有一把至少可称为老古董的饰面斑驳依稀的美人椅,现在都时兴沙发了,怎么还留这么个旧物件干啥?
美人椅旁边立着一根红木陀逻形的凉衣架,屋的角落边有几口硕大的木箱,箱上还有暗褐色嵌圆宝状的锁具。箱子上面正中放着一台29英寸彩电,顶盖上搁着vcd机。电视机两边放着一对清代乾隆年间景德镇官窑烧制的《吕布戏貂蝉》清花瓶,里面放着几个大概是书法与字画的卷轴。
在梳妆台的对面墙边,摆放着进口布艺组合式沙发,镀钛的茶几架上,铺盖着溜光带花纹的天然火山岩大理石桌面,上有根雕式茶盘,茶盘里盖着紫砂茶具,沙发上端墙上有几幅影星和流行歌手的宣传照,看得见上面有折叠的正方形方格皱痕。
参现完倒座房之后,姚动生随叶雁秋再退回到前院中来,抬眼望去,前院的后墙是一道东西方向的院墙,正中间开了一道门,谓之二门。过去大户人家的长辈经常教育晚辈女眷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里边的‘二门’指的就是这个地方,上有雕刻绘画的门头,还有两个倒莲花状的短柱头,门前是拾级而上的台阶。
从此门进去,豁然开朗,里面有一个更大的内院,南北东西的房子门前各有一条俑道,呈十字形分布,这些俑道的两侧搭有棚架, 处处可见葡萄枝蔓袅斜,生气盎然的架下,悬挂着簇簇呈圆锥形的葡萄串,珠圆玉润, 汁多味浓,大而紧密。可以想象每当葡萄熟透的时节,人们行走于架下,满鼻盈香,抬头张嘴即可咬下那紫红色圆润饱满的葡萄,淡绿色果肉晶莹可爱,脆嫩、味甜、多汁, 沁人心脾,快意极了。
叶雁秋不紧不慢地领着姚动生在院中四处转转,跑马观花一般地给他介绍院中的景致与来历,给他讲她家所在的什刹海的历史掌故,讲解她爷爷、祖父、曾祖父,代代言传口述的人文风貌,以及更远的她的一代代先辈们如何帮助清帝打江山,如何随清帝入关进入蓟都,又如何陪清帝坐拥江山,忠勇功臣们如何被封在这片领地,建成了醇亲王府、恭亲王府、庆亲王府、涛贝勒府邸、棍贝子府邸、阿拉善王府、一等武毅谋勇公兆惠府邸等等府第侯门,如何享奉正黄旗铁杆俸禄的历史沉烟,而姚动生则贪婪地痴迷地一处处欣赏、游览。
叶雁秋更是滔滔不绝地诉说满族八旗后代儿孙又如何跑马斗鸡,圈地盖房,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将美不胜收荷香四溢的景区周边填河铺道,分而盖成胡同里的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四合院。当然啦,与此繁华的同时,这一地区也修建了大藏龙华寺、天寿庵、三官庙、真武庙、永泉庵、丰泰庵、三元伏魔宫等数十座什刹海寺庙景观。
俩人参观完这座府宅之后, 叶雁秋也从她的述说也从幽远的历史中走回现实, 领着他回到了前院她的起居室。姚动生终于忍不住了,若大一座精美绝伦的四合院,怎么冷冷清清连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这么多天在医院住院的日子里,自己没有见到过她的家人来探望。从照片上看应该还有她丈夫女儿什么的,怎么这么多天不见踪影?这些话一直憋在他心里,总想一吐为快问个究竞。于是,带着这么多天的疑惑,姚动生终于忍不住问叶雁秋了:
“雁秋姐, 看样子, 您的祖上很风光, 很了不起的哟!可是, 这么些天, 怎么不见你一个家人去过医院呢?这年头时兴出国掏金热,蓟州人在纽约,上海人在东京什么的,难道你的家都不在本地,也赶时髦出国旅游去啦?”
“哎。。兄弟你这是戳到我的痛处了!”叶雁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话间脸上立刻布满无奈的愁云。继续说道, “你姐我是外面风光,家中可怜哟。这话要搁以前讲出来, 只怕遭人讥笑、白眼、瞧不起。也就是姐没把你当外人,才贡说给你听。你那导演大哥艾祖国,也就是我爷们儿,我们都是满族人,他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后人,六、七十年代那个特殊时期因躲避迫害而改名换姓艾,我也是叶赫那拉氏家族的后人,鉴于慈禧的臭名昭著和国人的深恶痛绝而被迫改姓叶,我们的父母原本都是清史研究专家,曾经被打成过右派份子而备受迫害,所以,我现在就改名叫叶雁秋。”
“呵呵,雁秋姐一家还有这背后的故事啊,我倒是从网上看过某些信息,清朝是华夏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女真族本来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族,然而在清朝的统治的几百年里,满族人口得到了膨胀式的增长。但满清皇室极为讲究血缘,轻易不会和汉人通婚,在爱新觉罗一氏的影响下,许多满族大姓也都信奉这一套,只和满族人联姻,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满人自然而然便对汉人产生了歧视心理。”
“对,动生说的是,虽然清朝时期的汉人地位比元朝时期要好一点,但是总体来说,八旗子弟走到哪都能横着走,晚清时期孙殿英的父亲便被一个满人活活打死,最后遭致孙殿英疯狂报复而刨了清朝皇室的皇陵,说是为父报仇。清朝存在一天,老百姓便只能忍一天,面对八旗子弟的专横,只有忍气吞声。但当清朝的大旗不在后,我们这些八旗子弟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雁秋姐说的不无道理,我听说著名歌手那英也是叶赫那拉氏的后人,爱新觉罗汉化后的姓氏为金,至于为何满族人在清朝灭亡之后,许多人都选择改姓?著名演员英达在一次采访中说出了原因,当时满清皇族贵族被百姓拿着棍子往死里打,而原先的贵族也在拼命喊着,我不是满人,我是汉人之类的话,那个时候你要是敢承认自己是皇族,基本是死路一条。英达也是满族人,全名为赫舍里?英达,赫舍里是康熙皇后的姓氏也是满族一个大姓,可能他的先辈们就遭遇过那种痛苦的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