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迷梦,模糊的光斑在云上晃动。胸别红蔷薇、手持西洋剑,夏行走于无尽的楼梯上。圆形的阶梯蜿蜒向上,垂直一道电梯贯穿整个楼梯。向上,向上,她几乎要走入天空。电梯从夏身后冲过,不断有人站在电梯中,表演着不同的场景。
粉发和紫发的女孩背靠摩托相拥相吻,她们转身呼唤她:夏——身披粗布,手绑麻绳,脸上刺字的男人仰视穹顶,哀声唤她:夏姜——男人握着一把改锥在椅子上转动,焦糖色的眼睛含笑瞥她一眼,拿起简历念出她的名字:萨莫弗莱克——带着眼镜的武士考虑卖掉手中刀剑,对着她喊:老板——头顶枫叶的赤足的乡下男人跟在高傲的公主身后,公主掩扇而唤她作:夏姬——黑红眼睛的男人站在站台上,隔着车窗朝她轻声叫:艾丝黛德——他们短暂地出现又消失,一幕一幕,夏目不斜视,只管往前走。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她。
她感到自己正在迷失方向,尽管脚下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雾气蔓延上来,她越走越快却快不过这雾气,她被这阵迷雾所吞噬。她仍在走,行走于茫茫雾气中,她好像快要融化,她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腿脚发软,浑身冒汗。
终于,她听到一阵铃声。
“学姐,学姐——对就是那边的学姐,来看我们戏剧社的表演吧。”两个少女的影子抓住夏的胳膊,把她带到舞台前,摁在观众席上。
她一坐下,灯光具灭,仅留一盏聚光灯照向舞台,大幕拉开,表演开始。
左边上来一个穿着裙子的影子少女,右边上来一个球状的影子。
少女头戴冠冕、手持西洋剑,大声喊道:“我完成了你给的任务,可以让我见我哥哥了吧?”
球说:“YES!YES!”
少女跳起来:“快让我见我的哥哥!”
球说:“YES!YES!”
球慢慢飘动,少女激动地追上去,他们在舞台上转了几圈,忽地前方降下铁栏杆,将少女囚禁住。
“不不!”少女抓住栏杆朝外面的球大喊,“说好的,你会带我去见我的哥哥!”
球说:“YES!YES!”
少女大喊:“我的哥哥在哪?”
球慢悠悠地飘远,随着它的飘动,右侧又浮现一个牢笼,影子少年抓住着栏杆大声呼喊:“妹妹——妹妹——”
“哥哥?是哥哥吗?”少女爬到牢笼的最右侧,朝另一个牢笼伸出手。
“妹妹?是妹妹吗?”少年爬到牢笼的最左侧,朝另一个牢笼伸出手。
两只手使劲够向彼此,却永远无法相碰。
“骗子!”少女愤怒地朝牢笼外的球大喊,“你骗了我!”
球慢慢飘到前方,嘴里喊到:“YES!YES!”
球的影子掩盖住整个舞台,这幕剧在悲剧中落下帷幕。
啜泣声在夏身边响起,她扭头,拉着她跑过来的两位少女正一边吃爆米花一边流泪。
“真是感人的悲剧,少女明明历经了千辛万苦却还是不能和哥哥在一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踏上旅程——呜呜呜——”
夏偏过头,注意到雾气中的台阶显现出一点阶梯的痕迹,她站起来,道:“我该走了。”
两位少女忙拉住她的手,挽留道:“留下吧。”“对啊,留下吧。”
“不,我该走了。”
“你就算走了,能去哪呢?”
她能去哪呢?夏迷茫地眨眨眼,想不出答案。她甩甩脑袋,把这个问题甩出去,坚持道:“我该走了。我,我要——”她抬头看向藏在雾气中的天空,“我要爬到最顶上去,有人在等着我。”
少女对视一眼,甩开她的手,道:“痴儿,痴儿,当真是痴儿——去吧,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少女们和舞台融化在雾中,夏再次迈上阶梯。
她走啊,走啊,忽地迈进了一片古中国的城池中。城池戒备森严,青石铺路,路边屋舍俨然,她低头看见自己换上了一身青色的长袍,头顶挽起一个发髻用冠簪别住。她朝城门走去,路上的士兵见到她都正了神色,站直身体大力敬礼。她视若无睹,直直地朝城门走去。城门外是一片荒野,土地转了直角,天际垂直地插进来,无尽的阶梯遥遥挂在远方。
她刚抬脚往前去,身后群马嘶鸣,车辕碰响,有人唤她:“相国——相国——”
她回头,衣着金镶边黑色丝织长袍的男人在马车上朝夏招手:“相国,您怎么在这?快跟我回去吧,王上找您呢!”
夏摇头:“我要走了。”
男人着急了:“您在说什么呢,快跟我回去吧,庆典少了您就不尽兴了!”
夏摇头。
“快跟我走吧,您去了又能怎样呢,谁能保证您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如留在这,您是这城里除了王上最有权势的人,绫罗绸缎、猪牛鱼羊、金银财宝应有尽有。各国的美人成批成批地、美酒成箱成箱的,都往您府里送,没人敢对您说一个不字,所有人都好言好语,留下来尽享荣华富贵不好吗?”
夏还摇头:“有人在等我。”
男人哀声连连,叫道:“妇人!妇人!也罢——把剑还给王上,你就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夏低头解开腰上的佩剑,递给男人,男人看了一番,又叹气,道:“痴儿!痴儿!”
他驾车离开,夏扭头,继续攀爬楼梯。
她走啊,走啊,一转眼迈进一场婚礼,她换上婚纱,手持捧花,站在红毯尽头。宾客齐声欢呼,拍手叫好,新郎站在红毯的另一头,含笑朝他伸出手。一看到他的脸,夏得到心中就燃气一股柔情蜜意。
“夏,来啊。”
夏摇头,提起裙摆往后退。
男人的脸立马变得悲伤,使夏顿住了脚步。男人看到了希望,朝她喊到:“来吧夏,来啊——”
“不,不。”夏摇头,“我,我得走了,有人在等着我。”
“别去——那里没有人在等你!他在骗你,他根本没有在等你。”
“不!”她尖锐地喊到,“他在等我!”
“你不知道不是吗夏?你根本无法确定他在不在哪里,留下吧,我会永远爱你,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夏苦痛地摇头,“不,不!他在等我!”
“好吧,好吧!”男人愤怒地喊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了!把我的蔷薇还给我!”
夏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前的红蔷薇,还给了他。
“负心人,负心人——”男人捏碎了红蔷薇,扬掉花瓣,含泪喊道,“你走吧,你走吧,痴儿——再也不要回来!”
夏扭头快跑,男人的哀嚎从身后远远传来:“夏——”
她捂上耳朵,在楼梯上奔跑,低头跑进迷雾,鲁莽地往前冲,她冲出了这阵雾气,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家徒四壁,房子里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她手握铅笔正在书本上写字,男人嘭地踢开房门,夏一惊,扭头看他。
男人喝醉了酒,满脸通红东倒西歪地走进屋里。夏的心脏收紧,几乎快不能跳动,她悚然地发现即便过了这么久,面对自己的父亲时,她的身体仍记得那种恐惧。她起身往门外跑,男人叫住她:“站住——死小妮,跑什么跑!”
她慌乱地回答:“我,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
“放屁!”男人粗鲁地说,“给我滚过来!”
夏一惊,脚步犹疑,在男人恶狠狠的目光下她几乎不能动弹,但一想到有人在等她,她又恢复了力气。
“不。”她坚定地摇头,“我,我必须得走了。”
“死丫头!”男人挥舞着皮带大骂,“你吃的喝的,身上的穿的都是老子给你买的!想走?有本事把衣服给我脱了!”
夏低下头,将衣服褪去,转身就跑。
男人的怒吼从身后远远传来:“死蹄子!滚!离开这个家就再也不要回来!”
她赤身裸足奔跑在台阶上,她越跑越累,越跑越没力气,喉咙干涸,脚酸腿软。她一下栽倒在地,狠狠磕了一下,头晕目眩。
她正倒着喘粗气,忽听到有人叫她:“萨莫——”
夏抬起头,亚瑟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蹲着身子看着她。
夏朝亚瑟伸出手,“亚瑟——”
“快过来啊萨莫!”亚瑟呼喊她。
“我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见到他,夏再也忍耐不住了,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哭喊道,“我好累,我好累啊,亚瑟。”
“还有几步,就只有几步了。”
“我已经走不动了,我真的、真的好累啊,亚瑟——”
“加油啊,萨莫,再撑几步,几步而已了。”
夏摇头:“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剑,没有蔷薇,没有衣服,我撑不了了。”
“你还有你自己啊,亲爱的,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夏撑起身子,努力朝亚瑟爬去。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了,他几乎就在眼前了,夏朝亚瑟伸出手——两道铁栏降下来,将夏和亚瑟锁进两个牢笼中。
“亚瑟!”“萨莫!”他们大喊着,从牢笼的缝隙中向彼此伸出手,指尖还有几厘米就相碰,但只几厘米却如同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阿赖耶——”萨莫死死地抓着栏杆,仰头怒吼,“你骗我!”
圆球的影子浮现,大喊着:“YES!YES!”
萨莫猛地跳起来,在英灵座上乱砸一气,嘴里咒骂着阿赖耶。英灵座,英灵座,竟然只是一个叫的好听的牢房而已!她坐在自己的英灵座上,亚瑟在他的英灵座上,彼此竟比生前的距离还要遥远!她辛辛苦苦工作了几百世,换来的就是这样的谎话吗?阿赖耶——阿赖耶,你骗我!!!
“这并不是谎话。”阿赖耶试图解释,“作为英灵降临于同一世时,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滚!”
亚瑟抓住萨莫的肩膀,抱怨道:“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蜜糖。我试了一千五百四十六次,一千五百四十六次啊,才终于找到你一次!就这么一次!结果就这么快就结束了!谁知道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了!这实在是太无趣了,我都已经后悔了,还不如在哥谭有意思呢。”
萨莫无奈道:“我也不想。”
亚瑟:“想想办法,亲爱的,想想办法!”
萨莫躺在自己砸出来的废墟里,在一次一次回应召唤时,除了满足召唤者的愿望外,则更注意收集各种魔法。渐渐地,为了打破英灵座壁垒的所有东西都准备起了,只差一个引子——可以触碰世界本源、存有高纯度魔力的某件物品,以及她和亚瑟的会面。
这几乎比任何东西都困难,三千六百七十九次召唤,一次都没碰上亚瑟。她正头疼,又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快看,那个漂浮在时空缝隙中的影子,那个驻足于世界与世界之间苦苦挣扎的残破的灵魂,——那是她的过去。萨莫眯起眼睛,轻轻地推了她一把,源夏的轨迹发生了改变,她回到了哥谭。
这是她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二周目的哥谭。她静静地观察着自己,看着那个稚嫩的自己迷茫地在哥谭乱晃。
渐渐的,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成型了。她想起作为守护者的同事,卫宫士郎偶然给她讲述过的过去。过去与未来、御主与英灵、圣杯与战争,再没有更合适的场所了。
她冷眼看着源夏去各个世界学习体验,重复她的过去,与人结识,时不时作为引导人降临于世,亲手将自己的刀给到了源夏手中,作为一个坐标,使她在茫茫的世界中能够一下找到她,以及最终,在一切开始的地方——横滨,布下了自己的棋局。
太宰治见到萨莫的一瞬间是惊讶的,但又极快地掩饰住了自己的表情。已经成为英灵的萨莫注视着太宰,发现对于她而言,事情已经过去的太久,太宰治已经变成了记忆中的一个名字,牵动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作为御主,男人的愿望十分简单——织田作之助的存活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亡。而作为英灵,夏想要的只有圣杯,两人一拍即合,共同开启了这次异世界的圣杯战争。
她无比坚信,作为另一个自己,源夏能召唤出的英灵只有一个。
——她只是没想到,xanxus,旗木卡卡西和坂田银时会趁圣杯战争的机会来到这里。
她在黑暗中注视着故人的面孔。与源夏不同,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第二次机会,与过去的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