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岩川那张冰冷的脸,神官就止不住哆嗦。
面前这位可是常年凶名在外的,稍有不合意就横眉冷对拔剑相向,他片刻也不敢耽搁,当下就抖着手腕将匣子打开,只求赶紧了了此事,他好尽早远离这个凶神。
羌吴觉得岩川近来益发多疑多思了,但看到他眼中好容易平息少许的怒火在匣子打开那一刻卷土重来,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福
走过去一瞧,匣子里躺着一柄宛如秋泓的长剑,寒光湛湛的同时也凝聚着一股死寂,好像上面缺了什么似的,但这柄剑他绝对不会忘记。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调息完毕的雎略,恍惚视野里少了什么东西,再定睛时,雎略臂弯里多了一只匣子,还是平素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似只看见匣子,没看见里面的长剑。
片刻后,雎略面色无波地看着羌吴等人:“你们前往城门口准备迎接后,本君稍后便至。”
随后手一挥,门“咣”地一声就关上了。
羌吴拉住意欲破门而入的岩川,心想今什么也得把他看好了,不让他跑去杀人。
想法付诸于行动,羌吴拖着岩川往城门口去。
考校完澹生的功课,织影下意识地望一眼空,今日着实是个大喜之日,月既圆又明,好像……月饼啊。
明得去凡界一趟了,给阿霄也带一份去。
窝进树藤里,她仰望花叶间漏进来的几点星光,跟着它们的节奏眨眼睛,慢慢地,合住。
半醒半寐之际,一股霸道的煞气径直杀向她。
懒懒地升了个结界,织影揉了揉双眼。
来得真晚,她都快睡着了。
视野完全清晰,云雾里站了一个玄衣男子,那张脸瞧着依然那么冷硬,目光更是跟最利最寒的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舒坦。
他没有过来,像是靠近她一步就会被弄脏似的,更没有收起剑锋,两尺高的云雾也未能遮住上面散发的寒意与杀意。
如此毫不遮掩地对织影释放杀意和厌恶的人,数遍六界也只有这么一个岩川。
见织影镇定地放出结界,然后从容不迫地坐起身来,他冷声道:“你夜宿于此,是在等我?”
“算是。”织影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煞有其事地答,“主要是里面太白,我不喜欢。”
似乎认定了这次一定会如愿将她杀死,岩川难得有些啰嗦,无比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厌恶:“你这个人,我很不喜欢。”
织影象征性地点零下巴,诚恳道:“距离上次你执剑杀我,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了;即便是这些年,你的杀心也不曾止息;神族两分,你更是无时无刻想找机会将我杀死。这么一个时时刻刻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也很不喜欢。”
暖黄的月光照在岩川脸上,也不能将上面的冷硬融化半分,一如他的话,由始至终都是冰冷的:“若非他护着你,你已死了无数次。”
织影不以为意:“如今他不再护我,你就一定能杀死我?”
岩川冷笑:“不自量力!”遂然后用剑尖指着她那张美玉般洁白无瑕的脸,“拿起你的剑,至少告诉我你还有与我一战的魄力。”
“将军忘了,我没有剑。”织影就近折了截儿花枝,对上他的剑,“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卿云就聊以花枝为兵器,与将军切磋一番。”
放在岩川眼里,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蔑视,也就是这种蔑视,彻底激怒他,出手就用上十成十的修为,一剑向织影斩去。
砖石顷刻粉碎,云雾骤然液化,泥灰与水的触碰,顿时溅起满泥泞。
眼看就要染污织影的云裳和头发,她将花枝斩下,上面的凤凰花一朵朵飞离枝干,环绕于被切开的泥水周围。
对方的下一剑已到来,她并指为掌,揉身而上。
岩川自问己身剑意丝毫不逊于雎略,就算她使出拙隐剑法,凭现在的修为也不可能抵挡得了他的剑意,谁料她竟赤手来接,真不知她是狂妄无知,还是仗着弥生鳞而有恃无恐,无视他的剑意。
那么,就让这个早就该死的人被他的剑意撕成碎片吧,这样就不会再祸害任何人了。
他再次挥出一道剑意,两重剑意叠加,将女子的头发和长裙振得如同一只飞扬的白色蛱蝶,那只手却始终如一,轻而易举就抓住劈面而来的两道剑意,五指不见得如何用力地一收,就把它们绞成碎片,紧接着,女子身影闪变,瞬间就来到他面前,那只绞碎剑意的手接住那截秃聊花枝抵着他的喉咙。
他想要举剑,却动弹不能,着眼一看,他的剑被一团云雾包裹,红色的凤凰花锁困着另一只手。
识海凝出一柄与手中剑一般模样的剑疾射而出,直逼女子眉心深处,岂料她再次赤手相接,剑如同一根细木棍,被她夹在指间。
女子清越的声线在面前响起:“还要再来么?”
剑被桎梏,手不能动,若她想,花枝立即就可以化作利剑,刺穿他的心房。
岩川不敢置信地在剑、手、花枝这三样中来回逡巡,他出了三剑,她用了两招,无论是招数还是法术,他都……败了,败得彻底。
怎么可能呢?
织影收手,将花枝簪入松散的发间,云雾散尽,凤凰花一朵朵回归,她步履如飞,眨眼又坐回树藤,足尖抵着落回原位的砖石,促使树藤载着自己前后摇动。
她对惊疑未定的岩川道:“既然今日,将军的剑取不了我的命,那就请回去磨利了剑锋,改日再来吧,下次,可不许再干偷袭这么没品的事了。”
沉默很久,岩川终于接受自己战败的事实,他只对一件事存疑:“你的修为怎会如此?!”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织影修为的异常之处,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神族该有的修为。
织影对他的疑问置若罔闻,自顾着补充:“还有,回去告诉他,有伤治伤,这一百年内,就不要再于西北海掀起兵戈了。”
先是无视他的话,再是言语轻狂无状,岩川本该怒从心起,但是他没有,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与从前那个人截然不同,必须得谨慎相待:“你有这个资格和陛下谈判么?”
织影淡然处之:“有没有资格不是你了算,答不答应,也不是你了算。他的伤没有一百年不可能尽愈,你只管将我的话带给他就行了,我只要西北海一百年的安定,其他地方你们随意,帝这儿,我自会摆平。”
轻飘飘的几句话,仿佛她的只是沙盘上的几堆土丘,没了就没了,至于宝座上的帝更是不足为虑。
如此举重若轻,断不是一个根基浅薄的新晋神女能够出来的话。
岩川面色端凝:“你究竟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织影抬起眼来直视于他,眼神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她声起云霄,空灵悠远:“我是司云殿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