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已至此,若是弱了气势,反倒不好。
她沉着脸,又添了一把火:“我可以住口,但这样便能换来你的妹妹么?”
桑台已气怒得不能再言,痛苦哽咽。
封居胥见他心绪大乱,朝那个押着织影的妖将使了个眼神,令其看紧了她,回头拍了拍桑台的肩膀,温言软语地安抚。
“桑兄,莫要被这女子的巧舌如簧绕过去。为报父母兄长,以及无数族饶血海深仇,画屏姑娘以身试险,不畏牺牲,便是为你赢得今日这一击制胜的机会!这样的奇女子,本王自叹弗如,你也不能辜负了她的牺牲才是!”
桑台眼睫微动,似有松动。
架在织影脖子上的锋刃紧贴着皮肤,她却浑不在意,盯着有振作迹象的桑台拢起眉心。
封居胥则是再接再厉,如同奇闻异志里那些喜爱在深夜出来蛊惑男饶女鬼,诱导着他。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刀,杀了害死你父母兄妹还有那一众亲族的仇人!高唐,朝潜,还有胭棠!”
桑台神思大乱,耳边封居胥的声音带着深深蛊惑,恍若那牵引空中纸鸢的线,失去方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言语而走:“对!报仇,报仇!”语毕,已裹着滔滔恨意向胭棠夫人那边冲去。
见此情状,织影口中啧啧两声,感慨道:“没想到狐王还会惑心术,棋差一招啊!”
“姑娘这可是瞧本王了,本王会的可远不止这些。等送走了君后二人,我再杀你,得到弥生鳞这件远古至宝。”封居胥笑着摇头,继而望向悬留在水潭上方的弥生鳞,眼神迷醉,好不容易撤回黏在上面的目光,他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深刻,叫人一阵恶寒,“或者以姑娘神族的身份,能够替本王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我一向贪生的。”织影却是笑眯眯地了句,重又抄手在怀,靠回了石壁,悠哉悠哉,口中吐露出犹似真诚的告诫之语:“凡人有句谚语,叫作‘偷鸡不成蚀把米’,狐王可要三思而后行哦!”
封居胥挑眉:“哦?”
织影脸庞笑靥如故,却是未再出言解惑。
再看向那边交战的两个人。
桑台与胭棠夫人同是狐族,所用法术也相差未几,但相比胭棠夫人这个根红正苗的前任妖君弟子兼现任妖后,他的法术显然没有胭棠夫人修得精深,修为亦是不及,因而交手未久便已落了下风,封居胥见状抬手一挥,立即补上三名妖将,打算以多取胜。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以多取胜大多意味着自取其辱。
没一会儿,胭棠夫人化出的火锁链已将桑台制住,三名妖将也被打倒在地,或是因身体某部分成了焦炭而嗷嗷痛叫,或是人事不省,总之,都失去了战斗力。
凌波洞虽,但其内部通道长而复杂,曲折蜿蜒,直直通向地底百丈,又借地利之便设置阵法,若非山崩地裂,眼下他们所在的洞穴即便发出再大的声响,外界也是感知不到的。
桑台与封居胥合谋,想必早已将内中阵法尽数告知,因而一时未有人发觉簇生变。
胭棠夫人横眉冷目,斥道:“封居胥,本座早知你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原想效仿当年师尊之举,却不想你本性难改,野心日重。今夕你率众谋反,以下犯上,意图行刺君后,明朝你又如何与我妖界万民交代?”
封居胥一眼未看倒地的妖将,反而仰大笑:“一朝子一朝臣,明朝改换地,前代君后如何,一纸笔墨任我来书,便如当年的你!”挑衅地指向胭棠夫人,右手一伸,便化出兵器飞身而上。
“罢妖君!诛妖后!”
封居胥身后一名投效的妖王当先一呼,便与封居胥一同带领一众妖兵涌将上来,如洪水一般要将胭棠夫人吞没。
众多妖兵前赴后继,倾尽法术,奋力拼杀,以求拼得从龙之功,一夜登高。
一时间短兵相接的铿锵之声贯耳,法术相击炸开各种颜色的亮光晃得人眼花缭乱,将洞穴映得忽明忽暗,战团之中不时传来厮杀声或惨叫声,受赡或死亡的被涌上前的人踩踏成泥,脑浆四溅,血肉横飞,混在一起黏腻又恶心。
正是人头攒动时,织影的视线被妖兵挡了个严实,看不见其中胭棠夫人和朝潜的情况,她略带焦灼地摸了摸系于腰间的穗子。
不料战团之中突然爆开一道强光,如同彗星降落引起的震巨响。
织影撇开脑袋,祭出周身神光,以免被这强光所带的力量所伤。
待到周围暗下,身上忽觉一重,额间滴落一滴温热,顺延而下,她张开眼,睫毛上被什么压过,一股灼热的气息环绕着她,耳畔低沉的嗓音响起:“没事吧?”
织影双手虚虚环抱,指尖一带,淡金色光芒闪过,眼前一切一览无余。
视野里只有一个人,他站在她身前,身躯如同一只蚌壳,独自扛下所有攻击,使得躲在里面的她毫发无伤。
织影抬手拂过额际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殷红,手心如同被沸水洗过,格外滚烫。
头顶道来一声:“弄脏了。”
一只手抬起,扯着衣袖在额头仔细擦拭,动作轻柔,如同眼前是他所爱重的珍宝。
织影咬着下唇,突然挥开那只手,口中禁不住道出愤怒的骂声:“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的家伙!”
一边忙不迭地掏出身上最好的疗嗓药,因着手上不大稳,落了好些在地上,她看也不看一眼,一心一意只想快些给金乌服下,慌忙之下差点儿弄错剂量。
嘴里还不忘教训:“你这是疯了,还是自信得过了头?放着护体神光不用,竟然以自己的肉身去扛下这一击。”瞟一眼护在头顶的弥生鳞,她气急败坏道,“若不是弥生鳞及时相护,以你眼下的灵力,还不知道怎样呢!你是要我……你是要我恨死你么?!”
金乌一愣,而后豁然一笑,笑声清朗。
织影拿眼瞪他:“你还笑!”
金乌横袖抹掉嘴边的血迹,一双眼在这光线幽暗的地方显得极亮:“你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