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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国缘一重新低下头, 看着小铁塞进他手里的钥匙, 犹豫了下,他再次开启了这个没有生命的机关人偶。

    这个人偶本质就是用于实战, 六只手也是为了更好的展现出人偶原型剑士的刀势和速度。以小铁知道的信息来说,因为战国时代的那个剑士太过强大,只能用六只手臂才能堪堪达到那样的程度。

    所以实际上, 缘一零式所拥有的除却战斗外的动作并不多,会在第一次见到并且得到还这样一个机关人偶的拥抱,只能说是巧合中的巧合。继国缘一呆呆地和缘一零式面对面这么跪坐着好一会儿, 目光无意识地坐落在属于拥抱的机关所在的位置。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选择怎么做,而是在一片寂静之中, 慢慢地收好钥匙离开了这个位置。

    ——虽然说了不止一遍了, 但是今晚的夜色真的非常美丽。

    锻刀人的村子外围绕着一片树林, 树叶茂密, 继国缘一听着树叶被风吹拂而过时发出的沙沙声音, 觉得心情都被带着平静了下来。

    他还是没想明白缘一零式的来源,以及到底是被谁制造出来的。但是这样的疑问只能藏匿在继国缘一的心中,暂时无法找人述说。继国缘一从来都不是多言的性格。

    夜晚的凉风将继国缘一在月下显现得不再那么像是火焰般艳丽的赤色长发略微吹起,缘一零式的存在,带来的情感比他自己想象的多且复杂。而在这种时候,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时刻,独自一人的继国缘一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缘一, 你相信转世吗?”躺在床榻上, 面容带着病气和苍白的男子这么说道, 他的目光无神地看着安静地跪坐在一侧的继国缘一。

    “……转世?”继国缘一地回答显得有些慢吞,自从与沉睡之中苏醒,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而在后来,产屋敷耀哉让他明白,他还活在这世间的使命就是斩杀鬼舞辻无惨,所以继国缘一在前段时间才显得稍微精神了一点。

    但是就像是满腔只有复仇之心的人,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他们的世界就会再次空虚下来。继国缘一在做到了自己给予自己的这项使命后,也再一次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这个时代早已经不是继国缘一所熟悉的战国时代,为了斩杀鬼舞辻无惨他可以忽视这一切,可是在结束之后,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和时差感,让继国缘一这样对外界并不在意的人,都有些下意识的抗拒。

    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产屋敷耀哉的身上,就算继国缘一再怎么迟钝,他也意识到了产屋敷耀哉一直在为他感到担忧。继国缘一实在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别人费心,所以打算至少在对方离世之前,他一直都安静地保持着沉默,并不打算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继国缘一本人并不知道,他那双赤色的眼睛早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全然暴露。那双并不像是恶鬼、也不像是野兽的瞳孔里,满是孩童一般的茫然,以及属于年老之人才会拥有的死寂。

    继国缘一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活着。

    产屋敷耀哉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为此感到悲伤,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想要改变继国缘一的想法。

    只是他的时间不够了,因为常年侵蚀着他的诅咒早已经让他的身体变得不堪一击,就算斩杀了鬼舞辻无惨解除了诅咒,他仅剩的生命也并不能让他坚持更久了。

    产屋敷耀哉从来都不是为了这种事而感到犹疑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自己会死亡的准备。他担心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剑士(孩子)们,他担心在他离世后,这些孩子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可是比起这些都有着自己家人,还有着寄托的剑士们,被战国遗留下来的继国缘一,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和柱们相交甚好,但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继国缘一现在是鬼,他的生命和所有人都不同,等一个百年过去,他再次会成为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的存在。

    产屋敷耀哉躺在床榻上,他的身体现在就像是重病的老人家,稍微有些差池就会消逝,但是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是啊,转世,你相信这个吗?缘一。”

    产屋敷耀哉再一次呼唤出了继国缘一的名字,像是想要让对方于这个世界产生哪怕只是细微的联系。

    继国缘一犹疑了一下,他回答道,“我的母亲,是一位非常诚恳的信徒。”

    产屋敷耀哉笑道,“我是在问你,你的想法是什么,缘一。”

    继国缘一陷入了沉默,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产屋敷耀哉的眉眼间透着无法被忽视的温柔,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那我换个问题好了,缘一,你愿意相信转世吗?”

    拥有着赤色斑纹的鬼物这一次沉默的更久了,但是产屋敷耀哉却是一点也不急切,因为他知道这个像是孩童一般纯稚通透的剑士,是非常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似乎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停歇了下来,继国缘一对上了那双被诅咒侵蚀,导致现在也并没有完全恢复的眼睛,他声音平静,“我愿意相信。”

    产屋敷耀哉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些,“那真是太好了。”

    “请这样相信下去吧。”产屋敷耀哉用着像是预言一般的语气说道,“你将会在未来,遇到你想找到的那个存在的。”

    所以,请对这个未知的未来,产生哪怕只有一丝的期待吧。产屋敷耀哉在心中如此真挚地祝福道。

    继国缘一也接受了这样纯粹的好意。

    时间过得很快,对鬼而言更是仿佛眨眼而过。仿佛只是回过神,世间便是再次大变样了。比起沉睡着毫不知情的四百年,这一次,继国缘一是用着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证的。

    继国缘一身上战国那个时代的刻印终究无法被改变,但是他也开始学着接受着外界的一切改变。继国缘一学着这个时代的人类的礼仪和着装,他并非单纯地深居在什么地方,而是一直都在努力着适应着一切,哪怕这并不适合他。

    他相信着产屋敷耀哉的话语,也履行着与产屋敷耀哉的约定,他抱有着并不强烈的期望,等待着产屋敷耀哉所谓的【预言】到来。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临的如此之快。

    继国缘一绝不会忘记那一瞬间,那是他在最后,剩下的唯一慰藉。

    鬼可以将自己的外形改变,但是比起某只可男可女可老可少的鬼王,继国缘一单纯就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头发的长度。因为在现代,男性留着这样长的马尾还是少见的。不过就像是那双无法改变的竖瞳,继国缘一也无法将自己的斑纹遮挡起来。

    他很努力地在融入着这个世界,所以在这种时候,就像是老年人想要学习着青少年的喜好,显得有些滑稽。

    所以带着一顶鸭舌帽遮挡斑纹,时常会外出行走的继国缘一,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只是这个国家的人与人的关系之间非常淡漠,他们奉行着“不给别人添麻烦,不要打扰别人”的原则。继国缘一这样的存在在别人眼中,也并不算是多么特殊。

    所以,在继国缘一像是感知到什么突兀地停滞在原地时,没人对他此刻的行为产生什么关注。

    其实继国缘一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鬼舞辻无惨会对他下这样的诅咒。因为当时与战国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四百多年,继国缘一所在意的事物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鬼舞辻无惨怎么可能会忽视这一点,强大的鬼王在最后用出的血鬼术名为【彼岸冥涂】,代表着地狱之花的诅咒,在生命最后所使用出来的诅咒,真的仅仅是继国缘一理解的那样简单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是继国缘一却是时隔了百年才意识到这一点。

    继国缘一看到了自己开始化为溃散的手指,就像是普通的鬼物进入了太阳的范围一般。但是继国缘一却没有时间关注这一点,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用着急切的目光探寻着身边的一切。

    但是他却在这一刻想起了鬼舞辻无惨在最后的诅咒。

    【珍爱之物不可视,亲近之物不可闻,抵肩而过,相逢而不自知。】

    这从来不是单纯的诅咒,谁都没想到,这竟会是诅咒启动的条件——鬼舞辻无惨知道自己无法轻易地杀死继国缘一,所以他做了双重的准备。

    存于表面的诅咒吸引了继国缘一的注意,所以他没有意识到鬼舞辻无惨的后手,【彼岸冥涂】是最为残酷的刑罚,他会一直侵蚀着宿主的身体,却无法让人察觉到,而在其生命地最后将其拉进最为深渊的地狱。

    当时出现在继国缘一身边的彼岸花便是邀请函。

    而这个血鬼术,更为有趣的一点是,就是其发动的条件。

    只要受到了这个诅咒,就算在侵蚀完毕之前活着,但是在遇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珍宝——最珍惜最在意的存在,那么在这一瞬间,原本不会被察觉到的诅咒条件就会被感,都浓缩成了此刻无声的眼泪。

    继国缘一在这一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脸上却是露出了这百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那双眼睛中透着的情感像极了收到了礼物的孩童。

    “——你在看什么?还是说我们漏掉了什么吗?继国同学。”

    被喊出名字的继国岩胜回过神,他对着同样抱着新购置的社团物品的同学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这么说着的继国岩胜,还是没忍住再一次回过了头。可身后除了热闹的商店和步履不停的行人外,什么都没有。

    继国岩胜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想要找到什么。

    在身边社团同学略有些催促的声音下,继国岩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清单上的物品都已经购置完毕,接下去我们就直接回学校吧。”

    怀中抱着一个大箱子的继国岩胜,听着身侧同学喋喋不休的话语,思绪却非常失礼地飘散了开来,落在不知终点的某处。

    今天的阳光,好像稍微有些刺眼啊。继国岩胜无意识地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