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爷道:“太后娘娘善琴, 留下过几首名曲,她去后臣让府中的女子都学琴艺, 尤其那几首,一定要弹的熟练。”他说着, 有一个女子走来, 楚琸抬头看一眼,是个面生的姑娘, 袅袅娜娜,面容俏丽,眉眼弯弯, 略漏羞涩。
宋二爷看见那女子来也是一笑,道:“媛儿,来一首你拿手的,弹给皇上听听。”
楚琸猛地想起那日在树下抚琴的女子,后来知是宋秋彤,宋秋彤给他的印象不太好, 但支曲子却让他愰了一瞬,想到她是母亲的侄女, 也能理解了。
这位叫媛儿的又是什么人?
宋二爷对楚琸道:“皇上,这是老三家的女儿,叫宋秋媛。”
跟着宋秋媛过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宋二爷又对楚琸介绍一番, “这是犬子, 宋闵晖。”
宋秋媛和宋闵晖一起向楚琸行礼。
宋秋媛去为楚琸抚琴, 那曲子与宋秋彤所弹无二,只技法上不如宋秋彤流畅。
楚琸低头间还是想起了皇后娘娘还在世的过往。
任谁的母亲去世,最后都会伤感,楚琸可能要更过一些,因他的母亲是惨死。
于柔也知道这样,所以宋秋彤虽然岔开了宋秋媛的话题,她脑中却一直提着神。
宋府本没什么可怕的,他们的分量是皇上心中的爱屋及乌,因这是太后娘娘的母家。
太后娘娘死后还对楚琸影响那么大,只因一点,她是活生生的剖腹取子而死,一尸两命。
书中说彼时楚琸还小,见到太后娘娘死后的的惨状,一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于柔想楚琸大多时候应该是不想回忆起皇后娘娘的,但若想起,必定掏心挖肺般的疼。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不对宋府好呢?
尽管宋府并没有做什么好事。
他心疼的是他的母亲,那时候没有办法为母亲做什么,这时候终于有能力了,可是太后娘娘早就不在了。
可不是便宜了宋家吗?
于柔听宋家这些个讨人厌的女人嘚嘚嘚的说话,抬手打断了,直问宋秋彤,“宋姑娘一直想让三爷府中的姑娘过来,半天也没见个人影,本宫还想听听她的琴呢。”
说到“琴”字,于柔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眸子一冷。
宋秋彤脸上满上喜意,道:“这就让人去请妹妹。”
宋三夫人屏住了呼吸,额头冒汗,手拧住帕子,大气不敢出。她回头看送二夫人一眼,那一眼中满是冷光。
宋二夫人满是心虚慌乱,愁苦爬到脸上,手紧紧的握住宋秋彤的袖子,拽两下。
宋秋彤不看她。
宋二夫人呼出一口长气。
大家都在等着。
于柔杯中茶见底,婢女斟满,于柔低头看茶杯中的水波,一圈一圈一圈的,她眸子冷的像果盘里的冰晶块。
宋秋彤等着看好戏。
宋家三个夫人脸色绷紧,内心惶惶,都希望别出了岔子。
气氛十分紧张。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大家一齐看过去。
于柔挑眉,只见那个婢女回来,没有人跟她过来。
三位夫人的喉咙跳到嗓子眼儿,宋秋彤喜出望外,嘴角弯出了很大的弧度,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阿媛妹妹呢?”
婢女回道:“回小姐,奴婢刚刚找去,院中人说五小姐去了前院。”宋秋媛是三爷府上的嫡长女,不分家排行第五。
宋秋彤追问:“去前院做什么了?”
婢女回道:“这,好似被三爷叫去。”
宋秋彤一脸疑惑,“爹和大伯三叔他们不是在谈要事吗?怎么把阿媛喊去了?”她明知故问,都是说给于柔听。
婢女道摇摇头,说不知道。
宋三夫人咬紧着牙,快要恨死宋秋彤。
于柔站起。
宋秋彤和三位夫人都朝她看去。
于柔道:“前院的事也该谈完了,过去瞧瞧。”
她们连忙点头,跟在于柔身后。
于柔想起宋三夫人刚刚的异态,心中着实厌恶,但这一府上的人都存心蒙骗,又耍下作手段,更是恶心。
于柔冷哼一声,道:“本宫入宫前母亲提点过一句,有些女人嘴里能说出花来,好似比别人有能一样,实则最是不能长远,本宫入宫后从未有过这般见识,也不知真假,您说呢,三夫人?”
三夫人吓得摇头,嘴哆哆嗦嗦的,抖出“对对对”几个字。
于柔不再鸟她。
哀婉的琴音里,楚琸的心情越发沉郁,宋二爷察言观色,看皇上眉头紧蹙,似有动容,忙让宋秋媛听了琴声。
宋二爷酝酿出泪意,抬袖子在眼角擦擦,道:“这琴音也只敢偶尔听听,好似太后娘娘还在一般。”
楚琸脸绷着,没有接话。
宋大爷和宋三爷又接连着道对太后娘娘的思念。
楚琸松开握紧的拳头,道:“太后娘娘去那么久,恐怕只有这里还记得她。”
宋二爷又擦泪,泣不成声。
宋闵晖跟着道:“太后娘娘去世时草民还小,却也知娘娘宽宏大度,是位贤后,草民恨不得折了寿换她享几年清福。”
楚琸直道:“若能换寿朕愿第一个。”
这话一出吓得所有人都跪下了,施林州更是双手合十摆在胸前,替皇上求福,说刚刚那话老天爷别放心里去,祈求老天爷让皇上活一万年。
楚琸懒得理他,抬抬手让所有人坐下。
楚琸明了宋闵晖的来意,宋二爷开口,指责宋闵晖道,“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稳重,连个话也说不好,皇上勿怪,他还未曾领事,只盼他过几年锻炼锻会说话些。”
话已说到这份上,楚琸对宋家也念几分情,道:“御前还有个位置,施林州,回来将大公子安排上吧。”这位置原本就是给宋家留的,因宋闵泉一事惹恼了他,他便压着不想给了,今日来宋府,见了许多,说了许多,终是想再给这府上一个机会,看他们到底中用不中用。
施林管不了御前侍卫那挡事,安排不了,他做的也只是代替皇上与左右卫军交接的活。
宋二爷一喜,连忙跪下感谢皇上,道:“宋闵晖难当此大任,叩谢皇上抬爱。”
楚琸挥手,不再听那客套之词。
宋二爷还为一个儿子——宋闵泉操着心,这时也不知喊不喊宋闵泉过来让他跪地道歉,祈求皇上原谅。
恰逢婢女过来斟酒。
宋二爷不想了,平复紧张的心跳,暗道早晚有时机,不必都敢在这一刻,省得遭了皇上厌烦。
他朝那婢女使眼色。
婢女下了一跳,呼吸急促起来,手开始颤抖,将酒杯放回原位时手不稳,一下将酒杯摔到了桌上,酒水撒了出来,沿着桌子往下淌。
楚琸的腿正放在那处下面,滴滴答答的酒液好几滴都滴在了他的袍子上。
宋家人又从椅子上起来,跪倒地上求饶,宋大爷更是呵斥那丫鬟,“笨手笨脚的蠢笨丫鬟,竟敢冒犯皇上,看不把你吊起来打死。”
宋三爷忙道:“秋媛,你带皇上去间厢房,好让皇上换身干净的衣裳。”
那声音不小,从外头进来的于柔刚好听到。
宋秋媛本想应声,“是。”,没有想到一道明媚而慵懒的声音压过了她,“发生了何事,皇上与几位大人不是在谈事情吗?怎么要去间厢房换衣服。”
秋媛那两字她也听着没落下,只是这时候发问,恐怕让人笑掉大牙。
楚琸一愣,抬头看向于柔,不知她怎么来了。
跪在地上的婢女瑟瑟发抖,楚琸瞧着她道:“这有个不长眼的,把酒液撒到了朕身上。”他这话落,立马有侍卫上来将那女人拖走。
于柔只听到宋三爷话中“秋媛”二字,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场安排好的表演,那被架出去的婢女是最可怜不过的人。
宋三爷可真会办事啊,让她女儿去伺候楚琸更衣。
于柔走到楚琸面前,拿帕子擦擦楚琸沾酒的地方,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婢子头一次见皇上这样尊贵的人物,难免紧张,又怎至于打罚?”
于柔又回头笑对宋三爷,“本宫瞧这丫头怪合眼缘,既然府中觉她蠢笨,那本宫就将她带走。”
于柔话一落,宋家三位大人心中一沉。
宋闵晖有些沉不住气,道:“府中的丫鬟那么多,娘娘若是想要,挑个好的来,她这样蠢笨,怕跟着娘娘也只会坏娘娘的事。”
于柔抬头笑看楚琸,道:“不曾想碰上个合眼缘的婢女,带回宫中却那么难。”
楚琸当然应她,道:“把她松开,让她跟在贵妃娘娘身后吧。”
宋府的人无法,只能把那婢女送给于柔。
于柔又扶着额头道了句,“不知皇上正事谈完没有,待了许久,头有些混沌,不知何时回宫?”
楚琸听她这么道,也不换衣服了,道:“朕先回宫了。”
他朝前走,顾忌着场合,没拉于柔的手。
于柔跟在他身后离开,两人回宫。
宋府人把皇上和贵妃娘娘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宋二爷心下遗憾,不知贵妃娘娘怎么没等皇上喊就过来了,他们还有很多话没有。
更懊恼的是,刚刚那重头戏也不打断。
宋二爷想到便喘粗气,“这贵妃娘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他凶了一句。
宋三夫人更是气愤,嘴角快挑到天上去了,嘴巴不是嘴巴,眼睛不是眼睛,哼道:“二哥,贵妃娘娘去那么早,你问你的闺女啊,这可有她一份功劳呢!”
宋秋彤知道自己又做了破坏府中人打算的事情,她爹一会儿定问罪于她,但她一点也不后悔,真让那宋秋媛上了,她才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