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针跃了出来,便看见了眼前的人儿,那一张若俊逸若仙的面容,那直如青山明水的面庞,那一双看着自己的细长双眸,不正是自己寻了这许久,盼了这许久的人?
这一刻,破针竟说不出话来。
“太久不见了,不认得我了?怎么不说话?”莒生却是嘴角一弯,清朗一笑。
“我……我莫不是在做梦罢?”破针真的要哭了,是喜极而泣。
“应该……不是。”莒生依旧笑。
这笑大约是这数百年来,破针见过最动人的笑。
“你果然是变得有些难看了。”莒生微微皱了皱眉又道。
“我哪里难看了?我依旧是月光一般美好吧,我知道了,都是良素这个笨丫头,天天喊破针破针的,把我生生叫丑了,罢了,我不与她计较了,今儿你既来了,就快些让我回去。”说着破针却是呜呜地哭起来,虽则没有眼泪,然却是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也不能让你回去了。”莒生却是轻轻一叹道。
破针听到此处,却是忽地止住了嚎哭,用惊讶得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莒生:“你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我原本就是……”
“罢了,上一世的事情,说来作甚,这一世你便是良素的针。”莒生却是蓦然肃容对破针道。
“你说什么?我是良素的针?这如何可能,你……你……当真再不管我了?”破针面上全是失望,不是,是绝望的神情。
“我说过了,你如今已然是良素的针,不,你不是良素的针……”
“我就知道,你怎舍得不管我?我当然不是良素的针。”
“你与良素本就是一体,若没有你便没有她,若没有她亦没有你,这一世你与她是绝不能分开的。”莒生眉头蹙起道。
“你……说什么?”破针这一回不哭了,却是定定望着莒生。
“是,昔年我托了人,偷偷将你护下来,然,你本就不是一件寻常的本命法宝,本就是一个生灵,唯一能护下你的法子,只有令你重新有生有灵。”莒生却是望着破针,异常严肃地道。
“不,这如何可能?如何可能?我……我不能做第二个人的针,我……我做不到!”
“历经过一次生死,你竟如此执迷不悟,执迷不悟与你又有何用?”莒生却是忽地阖上双眸,面上亦是哀恸之色,一张清朗若名山丽水的面上,忽地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你不舍,我又如何舍得?然,若是我与你一般执迷不悟,却是必定害了你!”莒生蓦然睁开双眸,眸中依旧有泪,一双眸子却是清澈又深邃若海地望着破针,“你可懂得我一片苦心?”
破针眼见得莒生落泪,眼见着莒生这般望着自己,却是终于不说话了。
许久,破针问道:“只有这一条路?”
“是,只有这一条路。”莒生却是轻轻阖上双目,叹了一口气。
“若是我做了良素的针,以后会怎样?”
莒生听了这话,且是蓦然睁开双眸望着破针,世间最了解破针的人便是他,他知道,这是破针终于松了口。
“若是你做了良素的针,与她一并修炼,必能重新上达天界。”莒生缓缓道,顿了一回,又道:“这怕是你重生最好的法子了。”
破针面上却是终于现出了决绝的神情,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方道:“好!我听你的!”
莒生却是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又轻轻阖上双目,这一回却是运起了灵力,轻声道:“我也再没有旁的能助你,这一回送你一程罢。”说罢便见巨大的灵力自莒生掌心涌出,瞬间便包裹住了破针,破针只来得及最后看了莒生一眼,便被这股极大的灵力推进了良素的丹田之中。
然,破针却终究没能看见,此刻的莒生,微微阖上的细长双眸下,长长的羽睫却是盈盈润湿的。
破针只觉那股熟悉却又巨大的灵力蓦然将自己推进了良素的丹田中,亦在此刻便若忽而惊醒了自己一般,长久以来疲累的感觉倏忽间便消失殆尽,似几百年前的自己又回来了,破针立时觉着精神抖擞,便呼吸吐纳起来,这一回却是随着良素的灵力一并呼吸吐纳。
破针知晓,自今日起,他便是良素的针了,上一世,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
良素醒来之时觉着和自己睡去之时的感受一模一样,一般的温暖爽适,一般地如沐浴在温泉暖域之间,只觉周身灵气氤氲,丹田之中亦是灵气充沛。
良素伸了个懒腰,只觉许久许久没有这般舒服了。
然,却忽地有个声音在识海中唤她。
“良素,自今日始,我便是你的针了,若你要制衣,记得唤我出来。”
破针?
没错,这便是破针的声音!
破针说自今日起他便是她的针?良素一愣,心中忽地就生出欢喜的感觉,似乌云压顶的天幕中蓦然现出一道曙光一般。
做梦都想要一支自己的针,结婴了满心期待破针能做自己的针,今日竟真地听见了破针这般说。
良素不敢置信地问道:“当真?”
“当真……”
然,良素却分明地感觉出破针似……不太情愿。
“你……好像不高兴?”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良素道。
破针却不说话了。
“你在我丹田中这许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说罢,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针,我良素为人,绝不勉强别人,唔……哪怕是一支针。”
“我都说了没有了,你烦不烦?”破针忽而怒道。
“你烦不烦?给本姑娘做针,你不情愿就罢了,本姑娘绝不强求!”良素亦炸了毛。
相处这般久,良素早已不将破针仅仅当做一支针,在她眼中,破针是有生灵的,亦有自己的选择。
破针不愿,良素绝不强迫他。
破针许久不说话,忽地却是在良素的识海中呜呜哭起来。
这一回轮到良素不知该说什么了,破针在她面前素来是嚣张至极的,破针喜欢说她笨,笑她闯祸,一针一人总是说说闹闹吵吵嚷嚷,然,哭,却还是头一回。
良素不知破针怎么了,只静静听着他哭,不知如何安慰,便由着他尽情地哭,使劲儿地哭。
却是不知过去了多久,破针才终于抽抽搭搭地住了哭泣。
良素问:“你饿不饿?”
“饿!大爷快饿死了,奶奶地,哭原来这么累。”
下一刻,破针招呼都懒得打便一头扎进了良素的经脉间。
良素此时才发觉,原来这玉石雕琢的屋子里,此刻竟只有自己一人。
莒生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