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莉是当今皇帝的三公主, 说是行三,其实前两个一个早亡,一个远嫁, 她这个三公主的分量还是不轻的, 尤其在宫中少有其他姐妹存在的情况下, 独独一个女儿,简直如同掌上明珠一样。
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得到厚爱, 要什么就给什么的疼宠,因为是对女儿, 反而不会有人多嘴, 因为封建社会, 想要当女皇帝的人还没出现过,所有人的意识中都是男子继承家业, 女子就没了威胁。
所以,不仅皇帝疼爱公主, 就连公主的兄弟, 也都疼爱公主,愿意把一些好东西跟她分享,借此表现自己的兄友弟恭。
这次三公主来到珍宠园, 就是因为一向对她不错的皇兄送给她的一只小狗死了, 她很伤心,皇帝就说要再送给她一个,说是珍宠园有不少, 想要什么都有。
在皇帝的印象之中, 珍宠园这个园子还是很著名的, 却忘了在先帝时期就分出去一个猛兽园, 之后的珍宠园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皇帝没想到这个,下头人也不敢提醒,三公主之前也没说要亲自过来挑,他们都以为是让下人选好了送上去,这自然有动手脚的余地,就是送上几十个任选,说不得其中也不会有一只是出自珍宠园的。
没想到三公主亲自过来选,因有了皇帝的许可,下头人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稀里糊涂跟着来了。
纪墨次日又被叫到了小萝莉面前,休息了一天,精神似乎好一些的小萝莉依旧沉静,不让那许多人跟着,只带了两个宫女随行,便让纪墨再次介绍珍宠园的种种。
“我听说,以前这里很多动物,什么奇珍都有,怎么昨日竟然没见到?”
小萝莉问得随意,眼神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像是并不在意回答的样子。
纪墨却不敢不尽心,忙道:“回殿下,那些奇珍并不好养,有的要冰,有的要沙,便是食物上,也是各有各的癖好,若不能满足,很容易就… …”有关“死”的问题,避讳不提,有意无意,纪墨给人上了眼药,捎带脚暗示了珍宠园物资被克扣的事实。
事情摆在眼前,总要有个说法,难道要说是珍宠园的管事,现在的大人不尽心吗?
东西就是那些东西,他已经很努力了,但结果不如人意,又能如何?
“还是你们照料得不好了?”
小萝莉很会抓话头,似乎有几分不悦,人精一样。
昨天恍若安静可爱小天使,今天就这样… …纪墨差点儿没被她的变脸给吓到了,那种感觉,就是看着路旁玩沙的小孩儿觉得挺可爱的,上前问了一声“你在玩儿什么呢?”,结果对方抬头扬手就给了一把沙子,还要骂一句非常粗俗的国骂,末了来一个“关你屁事”,那种一腔热情被投狗屎的感觉… …
纪墨低头,自己果然不是适合当下人的材料,难得想要推个锅,暗示一下罪魁祸首是谁,就被揭穿了,还直指无法回避的问题。
不管是不是物资短缺,照顾不当的责任总是有的,哪怕谁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遇到苛刻的上司,管你是割肉还是放血,哪怕是自掏腰包,该干的事都要干了,否则就是不称职。
“你一定在心里骂我吧!”小萝莉冷着脸,看着已经躬身低头的纪墨,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沉默,“说话啊!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人打你板子!”
“我便是说了实话,殿下以为我说的是谎话不还是要打我板子?”
纪墨无奈了,实话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你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别人觉得是假的,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评判标准掌握在别人手里,怎么说都是别人的理。
“你说。”小萝莉这会儿很有些直面风雨的勇气,挥了挥手让宫女都站远了些,“别学那些没用的,我想听的是实话。”
“珍宠园之前我不知道,但我在的这十来年,从没见过上头送来钱粮物资,园中所有不过是艰难维生,守着这满园子的花花草草,既不能拔了种粮食,又要尽可能养护以便贵人来时观赏,动物们还要看护训练,统共两个人,这样大的园子,从早忙到晚都是干不完的活儿… …”
纪墨说的有点儿夸张,其实园中的花草,他和大人都不太管的,看天吃饭,实在太旱了,也会从湖里拎桶水浇一浇,旁的照顾就不要想了。
“… …殿下这时候看这园子荒凉,动物种类不多,却已经是我们努力的结果了,平素省吃俭用,想尽办法给动物们吃肉吃果子… …”
想起来还有些心酸,好容易托人买了肉来,他们不过吃两口,剩下的都要做成肉松给动物们吃,幸好现在剩下的动物都还算是好养,否则真是要让人犯难。
这园子大的好处,就是柴火不用到外头买了,各处走一走,总能从园中找到,就是果子,也有树上会结,那些果树,可以说是最得纪墨看重的了,回回都注意着浇水,生怕它们哪日不好好长果子了。
“这是在表功了?”小萝莉还是那种不满的口气,像是早就压抑着不满一样。
纪墨不知道她是看自己不顺眼还是怎样,但这话却不好答,深吸一口气,已经感觉到是在高空走钢丝了,纪墨答道:“殿下觉得,不该表功吗?没有功劳,苦劳也没有吗?”
这一句反问着实是无礼,幸好褐衣人不在,也没什么人约束纪墨,纪墨本来就对尊卑这种观念并不入骨,这时候倒是难得地敢直视着小萝莉,平和的眼神之中那属于淡然的色彩,让人一眼难忘。
“果是规矩疏松,你可知道,你这般表现,足够被打板子打到死了!”小萝莉的话还是严厉的,可她身高不高,长得又可爱,便是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的话也不会太让人惊心。
更何况,能够说出来,本身就不想惩罚。
“还要多亏殿下宽宥,我才敢说这样的实话。”纪墨回答得诚恳,这种天生就有权主持别人生死的人,只把他们当小孩子看,可就看轻了他们,帝王家的孩子要较穷人家的更早熟,有很多,还是一夜长大。
小萝莉叹了一声,收回看向纪墨的视线,言语放轻了些,似有些尊者的宽和,“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听着不像样,是要受罚的。”
“是。”
纪墨应下,神色恭敬,像是先前那些可称得上放肆的话并不是他所说的一般。
那模样,看得小萝莉一笑,轻声:“人人都有两副面孔。”
这又是什么人生哲理问题,小小年纪,想太多可真不好。
纪墨这样想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样复杂的人家之中,若是想的少了,恐怕更不好。
游园草草结束,下午的时候,小萝莉才认真挑选了一条幼犬带走,雪白一团的幼犬还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被小萝莉抱起的时候,还有些高兴,尾巴一直在摇晃,直到随着仪仗远走,似乎才意识到要离家了,有些呜呜,似是不舍。
坐在车内的小萝莉动作轻柔地摸着趴在裙摆上的幼犬,那白绒绒真的好似云朵一样,“你长大了,该面对属于大人的世界了,那些人,总不是以前的样子,那些好,总也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
幼犬听不懂这些话,但那声音柔和,像是在抚慰它一般,还是很得它好感的,于是,伸出舌头去舔那柔白的手心,让小萝莉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喃喃道:“还是狗好,不会那么容易生事,若是猫… …”
便是她的父皇,亦不知道,她其实最喜欢的不是狗,而是猫,只可惜,幼时,她就见过有孕的宫妃因为被猫扑而摔倒,掉了胎… …那宫妃好不好,她已忘了,但那猫,当场就被打死了。
她曾见过它在墙头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那时候还在想,这可真悠闲啊,若是自己也能上去晒太阳,感觉会不会也很自在,转眼间,它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疯猫”,死了个没下场。
自那之后,她就约束着自家的小狗,再不许它跑出去,便是这样,它还是死了,谁也不知道那掉在地上的水果为什么有毒,让贪嘴的它替她死了。
这一想,身上就有些发冷,像是又听到了皇兄背地里对人厌烦她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如刀一般,扎在了心上,原来,他对自己的笑容,并不是真的喜欢吗?
“你说,我的命,又害到了谁呢?”母妃总是遗憾她不是个皇子,否则有皇帝的宠爱,将来必然可以… …可,即便是公主,原来也不安全呐。
小萝莉有些出神,只有一人的车上,回答她的只有幼犬不安分的嗷呜,短短时间它就忘掉了离别的伤感,重新快乐起来,跟着她裙上的绣线打转,很是活泼的样子。
珍宠园中,终于送走公主殿下一行的大人松了一口气,差点儿没站稳,手扶着门框撑了一下,纪墨忙在一旁扶住,腿伤还没好,又要跪,这古代的下人可真是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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