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晙对于玛法也说大姐姐“小气”, 气鼓着脸生气。
皇上气笑了。
“救灾救助慈幼院的人, 你大姐姐做得很好。人就要有慈悲之心。”
“弘晙的外祖母做得对。可是这不是家里不纳妾室的理由。不纳妾, 世人会说当家的主母小气, 知道不?”
不知道。
弘晙阿哥气得来。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大清国到处都这样,几千年来都这样。未来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不许纳妾, 可也没阻止任何“胡来乱来”的事儿,不是还说私生子有继承权?比现在的庶子继承权还大?
西洋人信奉天主教一夫一妻, 没有妾室, 但是他的几位西洋老师也说了, 在西洋国家里有钱有势的男子、或者女子, 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情儿不断。
据说, 那个路易十四国王家里, 就是情妇很多,不光女子, 还有男子。
但是弘晙阿哥此刻真的生气了。
“玛法,大姐姐不‘小气’。那些人, 明明家里有很多富裕的银子, 却无视有人急需救助的事实, 这才是‘小气’。”
亲玛法……
然而弘晙阿哥还没说完。
“大姐夫要不要纳妾,是大舅妈家里的家事儿,是大姐夫的私事儿。”
哎吆吆。
这是说他八卦他大姐夫的家事了?
还挺理直气壮?
“夫妻, 夫妻, 夫妻一体, 一举一动皆是息息相关,岂能没有关系?”
皇上虽然刚刚因为乖孙孙口中提到的,有关于他那个孙女儿做的事儿,小小的惊讶。但是华夏几千年来的伦理纲常就是这样。
“大周礼定天下,虽然各朝代都有变化,但是基本上都一样。文武官员根据等级,纳妾的数量不同,无职无封的平民,年到四十无子无女方可纳妾,此乃大清律规定。”
“官员私底下开脸的那些歌姬丫鬟,富商口中的平妻、纳妾,那都不算‘妾’,没有名分的屋里人罢了……”
皇上试图和乖孙孙说清楚,何为妻妾制度,何为“妾室”……
世人对于男子和女子的不同要求,不同标准,以及这些不同的规定,对于世人追求稳定的婚姻关系,家庭和睦,子嗣繁衍……的帮助;对于国家和家族具有的,维系家庭稳定与社会稳定的功能等等道理。
但是弘晙阿哥听懂了,他就是梗着小脖子不同意。
“男子、女子都一样。男子赚钱,弘晙在街上看到女子也有干活做家务赚钱;男子打仗,满洲的女子也打仗;都做一样的事儿,为何评判标准不一样?”
“大姐姐人好,大姐姐之前表现‘软弱’,可额涅打了她了,大姐姐也改了。玛法不能说大姐姐‘小气’。”
皇上……憋住。
这都是什么歪理?
合计在乖孙孙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只有做事儿多少的区别?
皇上头疼。
可乖孙孙才刚刚六岁,还是一个小毛孩子,学了几本书就认为天底下但凡是人,那就都是一样的,都要讲究一个“仁信礼义”。
岂不知世间女子更需要讲究的是“妇德”“妇容”?
皇上叹气,妥协。
“行,玛法不说弘晙的大姐姐‘小气’,弘晙的大姐姐德行出众,玛法让人去核实,如果属实,玛法让你乌库玛麽下懿旨表扬你大姐姐,行了吧?”
弘晙阿哥果然心气儿顺了。
“谢谢玛法。”
“玛法,弘晙知道,三哥和弘晙说,大姐姐给大姐夫安排了两个屋里人,大姐姐说等她们谁有了孩子,就提成正式的姨娘。但是大姐夫没收,还都给婚配了小厮。玛法,大姐姐不是不给大姐夫纳妾。”
“大姐夫也不是不纳妾,大姐夫说,他现在最主要是照顾大姐姐和小宝宝,没有精力照顾其他人。玛法,妾室太多真的不好,弘晟哥哥就抱怨说,他家里的屋子,都不够住了……”
弘晙阿哥高兴之下,拉着玛法呱呱呱地车轱辘的一通话,又快又口齿清晰,亲玛法听得愣住了。
怀恪能够立起来,他很高兴。可星德不要妾室,还找了一个那样的理由?
还有弘晟,这说得都是什么话?
“玛法知道了,弘晙乖。你三伯家里人太多了,玛法去管管。”
弘晙重重地点小脑袋,一点儿也没有背后告状的心虚,“还有九叔家里,玛法。”
“三伯母和三伯生气。九婶婶也和九叔生气。”
夫妻不和?皇上也生气了,“嗯,弘晙的提议很好。你的几个叔伯,玛法都去管管。”
…………
冬日的午后,阳光疏梳浅浅,晚膳后皇上领着乖孙孙在宫后苑散步,欣赏腊梅和菊花。
本来是皇上找乖孙孙一通聊天,想说他现在年龄小没事儿,等长大了可就需要注意身份和影响,不能去这样打大姐夫了,哪知道皇上不光没有劝说好乖孙孙,还让弘晙阿哥一通话,说得来了真气。
在皇上看来,老三、老九他们太不知道收敛。
作为皇子,可以有名正言顺的妾室;作为有钱的男子,可以有很多的女子。
皇上也是男子,男子中的男子,非常知道男子的“那些事儿”。
可是皇上是皇上,作为一个爱妻子的好皇上,皇上坚信妻子是妻子,夫妻和睦才是一家的根本。
皇上生气,觉得这些闹心的儿子们给乖孙孙做了不好的榜样,第二天上午就叫来儿子们一通训斥,重点,他老人家听说老三家里拥挤了,老九家里也不宽敞,老十家里还要改造园子,怎么,这是养多少女子?
“都是多大的人了,为人子,为人父,胤祉你都做玛法了,耳濡目染,知不知道要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还有你,老八,你的事儿自己知道。老十,天天养戏子,四九城有名,很高兴?很有面子……”
皇上越说越生气,老八怕老婆,夫纲不振,皇上看不上眼,可这些儿子闹的家庭不和,甚至有宠妾室们过头的苗头,他老人家也生气。
本来这些事儿他都不想管了,孩子们家里的事儿,闹得过了,自有他们的额涅管一管,可是很显然,他们的额涅也都没管。皇上连他们的额涅也迁怒上了,最后一句,“嫡庶有别,朕要嫡孙孙。”
言外之意,没有嫡孙孙,将来的府邸继承人……
一干皇子们一开始听着一通训斥,懵了。
听到最后的“威胁”,惊呆了。
没有嫡出的儿子,这王位/贝勒府/阿哥府,将来就没了?汗阿玛您怎么能这样?
亲·汗阿玛一声冷哼,一干冷眼,就这样,不服气?
服气。
服气。
不就是嫡孙孙吗?生。
就不信生不出来。
一干皇子们,有嫡子的暗自乐呵,没有嫡子的,憋着一口气回家生嫡子,汗阿玛太欺负人了有没有。
他们的汗阿玛不光是训斥他们,还在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句。
分府出去的孩子们,像老三家,老九家的,都成什么样子?将来他们家里的孩子都学着他们,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堂堂的皇孙说家里不够住,简直让他觉得丢人。
太后娘娘叹气,安慰皇上。
“孩子们大了,都各有各的主意,哪能听他们额涅的?那圣贤书打小儿就读,有几个照着圣人的要求做?”
皇上不同意。
“既然是皇子,享受了这份荣华富贵,该做的就要做。”
“看哪一个敢带坏了弘晙,我饶不了他。”
太后娘娘……这还牵扯到弘晙?
“皇帝说得对。孩子们还小,一张小白纸一样,可不是父亲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是要好好地管一管。”
太后娘娘立马变脸,第二天宫妃们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她就把有儿子的妃嫔都留下,隐晦不清地一番话,总而言之,皇子们闹得太过了,他们的福晋经常给你们请安,你们也问一问?
众位娘娘们……天掉的冤枉啊,还不能说。
祖宗规矩,不管谁生了孩子,就算能自己养,也顶多养到五岁,这个五岁,还是在八个奶嬷嬷,八个保姆嬷嬷,各种太监宫女们包围之下长到的五岁。
她们和儿子们,能管儿子们什么?
从小到大,皇子们的一应需要都有内务府统一安排,就是儿子们的终身大事,娶妻纳妾,八旗选秀,皇上一指就行,哪有她们什么事儿?
好吧,出了事,就有她们的事了。
妃嫔们什么也不能说,乖乖地点头称是。回去后找来儿媳妇,也是婆婆对儿媳妇的一通训斥。
宗旨,你们是泼辣的八旗姑奶奶,你们是皇家的正经儿媳妇,皇子们做的过分的,该劝说就劝说,该阻止就阻止,哪个敢不听,来告诉我。
一干皇家儿媳妇从各自婆婆那里出来,都在心里发出一个大大的“哦”。
怪不得昨晚上没去新收的侍妾屋子里,还表现的那般“热情”,原来--是这样啊。
拿到“尚方宝剑”,一干福晋昂首挺胸地出了宫门。
四福晋……哭笑不得。
知道儿子是听乌先生说叔伯们以前都欺负他阿玛,儿子想要替他阿玛出口气,可不能惯着这样的习惯。
“下次可不许这样说叔伯们,知道吗?他们都是弘晙的长辈。”
“长辈的事情,弘晙不要管。弘晙只管快快乐乐地长大。”
“弘晙知道,额涅。”弘晙阿哥一脸讨好,滚到额涅怀里撒娇,“额涅啊,弘晙想阿玛。”
“额涅,我们去南方找阿玛,好不好?”
亲额涅心疼,摸着儿子的后脑勺,轻轻说道:“弘晙的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
“你阿玛过年应该会回来,弘晙乖啊。”
弘晙窝在额涅怀里,没说话。
额涅一开始和他说“阿玛很快回来”,后来说“阿玛年底就回来”,现在说“阿玛过年应该会回来”,额涅也不知道,阿玛到底年前能不能回来。
玛法也不知道。
南方的气候,阿玛肯定不适应,食物也吃不习惯,阿玛肯定想额涅,想玛法,想弘晙了……
弘晙阿哥的眼泪扑哧扑哧地掉。
广东,两广总督衙门。
四爷还没好利索,不能出门远送,只谆谆叮嘱林达,“路上切记要小心,安全为要。到了京城后,什么也不要做,先去见皇上。和皇上一五一十地说,不要担心,也别害怕。”
“见完皇上之后,其他人,除了十三阿哥,谁都不要理会……”
顿了顿,四爷想起自己家。现在已经过了十一月的中旬,四爷是肯定赶不回去过春节,想想儿子会有的失望伤心,眼眶就红了。
“去雍亲王府把东西都交给四福音……若是--见到弘晙,和弘晙说一声,阿玛不在家,弘晙要照顾好家里。”
四爷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林达也哭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弘晙阿哥在四爷心里的地位,四爷一心想着弘晙阿哥担起来王府,却一直没有说这句话,因为他不忍心让弘晙阿哥早早就长大。
“四爷放心,林达一定办好。”
“嗯。”四爷忍住泪,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马上过年,你今年要在北京过年了。”
“北京的年和南方的年,不大一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十三阿哥。切莫客气拘束。十三阿哥就喜欢交朋友。”
“林达知道。四爷安心。”
两个人又说几句话,林达一抹眼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都是送行的人。
“林将军,一路保重。”
“林将军,事关重大,切记谨慎小心。”
“林将军,你家里老夫都会给照顾好,切莫担忧。”
…………
每个人都叮嘱,林达一一点头,跨上马,领着侍卫们和他选出来的小兵们,绝尘而去。
四爷望着飞扬的尘土,沉默。
不知道皇上得知这一切后,会不会同意派人出海;不知道儿子得知他无法回去过年后,会怎么闹腾。
应该不会哭闹。
这一点,四爷很有信心。
四爷知道儿子有能力,可他出门这小半年,不管怎么担心,怎么叮嘱儿子好好进学,还是不想儿子早早地承担这些事儿,他希望儿子可以有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这次的病,让四爷真的害怕了。